久別重逢,從來會有很多話題可以探討,江月白並非健談之人,但在如今自己這個幾乎舉世皆敵的處境下,能夠真心相談的人的確不多,至少現在,他可以放心的放鬆一下身心,享受一會平凡的聊天。


    北冥夕走在他身邊,動作輕鬆自然,再沒有與在北聖域時那般的端莊姿態,甚至於那張不知阻擋了多少人目光的麵紗,早就為她隨意取下,如今北冥王族的同行者全都不在,更不會有連出雪域都嫌麻煩的長輩大老遠的跑南聖域來,她也可以放下一切偽裝,做一會真正的自己。


    不過在這之前,她的手依舊攀上了劍柄。


    戰鬥結束後的山林堪稱千瘡百孔,到處都是被各種力量毀去的草木,更有尚未完全散去的寒霜分布各處,不知其下植被是否有能力在北冥寒氣之下存活,如此種種,皆不複過往生機,可在這片淒慘情景中,還有不少是純粹的活人。


    雖然這些人每個都占了一處大坑,盡數陷入昏死,可到底都是名震一方的仙階強者,若不在此趕盡殺絕,怕是會給江月白留下隱患。


    “不必。”


    江月白望見北冥夕的動作,笑道:“這些家夥銳氣皆為我挫盡,日後見著我,估計心境都得出大問題,就算他們有那個心誌卷土重來,我也能讓他們再敗一次。”


    話語之中,盡是呼之欲出的自信,自信的來源,則是他現在的實力。


    今日一戰相比旭陽城東方不覺得殺局,隻能說是小巫見大巫,雖然中途險象環生,以他的能力,也都能應付過去,現下的他對萬人敵體悟更深,本身的一身功法更是用的爐火純青,能與北冥禹這等北寒尊使中的佼佼者正麵交鋒,就算是南聖域的龍尊,應當也無法輕易拿下他。


    遠不及天下無敵,更不可睥睨四方,至少在世間頂尖強者的注視下,他已有了初步自保的實力。


    就算這些家夥能痛定思痛,再度對他出手,他也樂得與這些家夥交戰,他的武神訣境界已經完全定在無相境中,無我境暫時無望,其餘境界更如空中樓閣,如此情況之下,戰鬥經驗才是最能令他更加強大的事物。


    他一貫相信再平凡的功法,也擁有著無限大的可能,恰如仙人施展長拳與農夫施展長拳之間的天壤之別,這些家夥功法各異,手段各異,看著萬化一下就行,真打起來,能敗他們一次,就能殺他們無數次。


    北冥夕美目之中有光彩閃爍,昔日的他也是這般有著莫名的自信,並一次次展現著自己具備自信的底氣,如今時過境遷,當年名聲有限的一介遊俠已成了名震天下的武聖傳人,不管這個名聲有多不好聽,江月白始終是那個江月白,不是外物能夠輕易扭曲的。


    就像在現在的江月白眼中,北冥夕沒有任何頭銜,就隻是與他共經生死過的北冥夕而已。


    北冥夕抿唇輕笑,指尖還是有數朵細小冰蓮瓣生出,隨著她的心意落入顧千山等人手中,須臾消失不見。


    心蓮的力量能夠發揮多少,全憑著心意二字,隻要出手有正當理由,一切理所應當,心蓮便不會幹涉,至於真正用途如何,它素來是不會管的。


    在如何瞞過心蓮這一方麵,北冥夕的經驗比無數前代都要深刻,或者換句話說,她是最不敬畏先祖與仙神的一屆聖女。


    “若是平白傷人可以毫無懲罰,世間就不會有裁決司了。”


    北冥夕義正言辭道:“不給他們留個教訓,怎能讓他們心服。”


    她的動作並未瞞著江月白,江月白看了一眼,知曉北冥夕是為他好,於是一笑置之,北冥寒氣的威力他素來知曉,這點分量的冰蓮不足以致命,但能夠給這些仙人留下一段時間的麻煩,相信他們會難受上好一陣子,隻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心蓮衍生出的北冥寒氣較之尋常北冥寒氣要更加深刻,仙氣更是純淨到足以超越天下絕大多數仙人,北冥夕將其送入顧千山等人體內,恰如向沼澤裏送入一泓清泉,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物驟然匯集,縱不衝突也難以相合,直接可以擾亂他們的仙境九重天感悟,此後或許終其一生,他們都再難在仙道上有所精進。


    二人繼續前行,沒有再去看山林裏昏死的各路仙人,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他們,現在就如路邊的野狗般無人問津,不知等他們醒轉之後,想起今夜所經曆的一切會作何感想,可對現在離去的二人而言,這些家夥究竟如何,早已無關緊要。


    ……


    “你這些日子……真是不容易啊。”


    聽完江月白對自己這段時間經曆的講述,北冥夕幽幽開口,心中兀自回味著其中的驚心動魄。


    江月白毫無疑問隱下了過程之中諸多無關緊要之處,可隻要細細一想,其中的大部分事情放在任何一名修行者身上,都能將其逼瘋甚至逼死。


    三大家的聯合剿殺,一方域主的鬼蜮技倆……若是她自己置身其中,下場怕是無比淒慘,就算當年的武陽君,也沒有被算計到如此地步,可江月白偏偏挺過來了,現在還能在南聖域趕路,不知該說是兼具天時地利人和,還是單純的好運。


    她沒有深究那些陰謀之後的事情,那些並不是她這個聽眾能夠細察的事情,江月白還活著,而且能以戲謔的口吻向她講述其中內容,這就是最好的結果。而她還很欣喜於江月白能夠將那些放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的秘辛如實告訴她,當然,這些事情她都會埋在心中,絕不會告訴他人,以免給江月白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那個青天寨,如果真如你所說,我還真想去看看。”


    北冥夕的話語中透著濃濃的向往,在江月白的描述中,青天寨上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其統治區域更是東聖域中難得的樂土,比之自己造自己反的域主好上太多。她在北聖域親身體驗過民生疾苦,真正坐上聖女之位後,能夠給她看到的就隻剩外表的光鮮,江月白並沒有給青天寨太多美好辭藻,也沒有在其中待上太久,可三言兩語間,照樣能將其安泰的一麵展現的淋漓盡致。


    作為北冥王族聖女,她無法隨意離開北聖域,就連此番出行,也是在公務的掩飾之下,身邊還有三個典型的北冥王族,根本沒有太多自己的時間。


    在此之後,北冥夕的注意力卻落到了別的地方,雙眼忽閃忽閃:“那位向大當家,是不是真的那麽漂亮?”


    江月白不假思索道:“那肯定是漂亮的。”


    向淩霄紅衣遮廣陵的名聲初時那般響徹,全因其容姿絕代,直到現在,類似花瓶的稱謂也沒能完全從她頭上移開,若說她容貌尋常,那真是昧著良心。


    北冥夕指著自己精致的白皙麵容,好奇道:“與我相比如何?”


    江月白想了想,道:“這可沒法比啊。”


    向淩霄的美是一種張揚純粹的美,當得起傾城絕色四字,哪怕她再不讓自己引起注意,往那一站,自然就會高調的成為目光的中心,而北冥夕的美則是一種天然的美,出塵絕色,遺世獨立,放在任何人眼中,都瞧不出容顏上的任何瑕疵,宛如造物主最完美的造物。這樣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北冥夕似是有些苦惱的擰了擰眉,片刻後道:“好吧,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


    “說起來,青天寨有你這麽多朋友,那位小先生,你是不是也安置在了青天寨。我自北聖域出發之時,還見著他對著一處攤位望眼欲穿,不知餓了多少天,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江月白聞言一愣,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從北冥夕的描述中,他大概也能想象得到文星耀那時的窘況,不提他怎麽去了北聖域,這家夥自小沒出過青梧學宮,第一次被逼出行就落得如此窘境,算起來與他也脫不了幹係,可他對文星耀素來有著自信,那種逆天的算天能力,足夠讓他逢凶化吉,相比而言,還是他更依賴文星耀的支援一些,於是道:“那時情況危急,出使東聖域事發突然,我也沒來得及與星耀聯係,可那畢竟是文星耀啊,現在,應當在青天寨的某個房間中讀他的書吧。”


    江月白對文星耀的信心早已爆棚,不知他若知曉,現在有個漫山傻樂,逢飯點畢至,一頓能吃常人十餘倍分量,半夜不睡硬要補齊一日四餐,引得葉五當家於糧倉設置陣法與之多番交鋒的二貨少年成為了青天寨亮麗的一道風景線,不知心中會作何感想。


    北冥夕訝然,心中總覺得以那時文星耀的狀態,若沒遇上江月白,指不定會出什麽事,但那可是一個能跨過雪域偷偷與她溝通的存在,絕不能以正常眼光去看待,於是相信江月白的判斷,轉了話題道:“小先生安全便好,但你可知到了劍墓,你會遇到怎樣的處境?”


    聽聞此言,江月白淡淡一笑,並不將北冥夕話中的危險意味放在心上。


    “我既然來了,哪有畏懼不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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