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法。


    天地十七聖中禮聖的聖人傳承,可以訂立一方規則,縱是超脫俗世之人亦不得超脫。


    禮法之下,眾生平等,萬物皆有約束。


    當今天下,唯有向淩霄擁有動用禮法的能力,而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用禮法對敵。


    就像江月白想的那樣,禮法是一種強製的約束,絕對的鐵律,而內容全在施術者一念之間,副作用僅僅是自己會受到相同限製而已,如此一來,當然可以將禮法訂立的最符合自身需求,若為持心不正之人動用,絕對是天下一等一的邪術,而擁有著如此恐怖的武器,一人暫時安分守己還好,一旦生出一些心思,欲望膨脹之下,禮法照樣會成為幫凶。


    正因如此,當那一年她覺醒前世記憶,全盤接收禮聖一直隱藏在她識海中的饋贈後,她思來想去,將第一道禮法落在自己身上,讓她能動用禮法的時間每日僅有五息,且消耗巨大。


    禮法不因無所拘束,裝進籠中才能將其發揮,若非她胸有大誌,不願讓這一道聖人傳承在她這一世暫時消亡,她早已將此道封禁,待大限到後,留給禮聖本尊重拾。


    現下,東方不覺所行違背為臣之道,更視道德規範於無物,麵對如此敵人,正是它展露鋒芒之時。


    星域之中,禮法的效用快速蔓延開去,將在場的所有人包裹在內。


    荀日照正一麵消化著剛服下的補靈丹,一麵替消耗過大的荀氏護衛喂藥恢複,順手把王定安也抓到了自己這邊,多虧了向淩霄的禮,他們並未被星域影響而失去思想,當禮法發揮效用之時,荀日照第一時間麵露愕然之色,繼而無奈一笑。


    他體內的靈力仿佛都被封禁,唯有肉身的力量還屬於自己,他們抓緊時間服下的補靈丹更是毫無作用,仿佛就是隻吞了幾顆大一點的糖豆,不過在場的無一不在先前的戰鬥中幾乎耗盡了一切靈力,現在有沒有靈力根本沒差,從這一點看,禮法對他們根本沒有什麽效果。


    在腦海中快速感知完自身狀態,荀日照眼前一亮,抓住焚天輪,毅然衝向東方不覺所在。


    失去了靈力的支撐,他的衝刺與鄉間莽漢並無太大差別,更沒有仙人該有的,騰雲駕霧的瀟灑意蘊,但他的速度依舊快的驚人。


    軒轅訣不是近身格鬥的功法,不代表他放鬆過對自己肉身的鍛煉,對一名軒轅皇室成員來說,如果自身不足以稱讚軒轅皇家的血脈,絕對是愧對列祖列宗,可惜傳到現在,還有這般想法的皇族眾人實在太少,如今的三大家中有多少子弟混吃等死早已不用多言,而似荀日照這般全麵要求自己的,終究太少了。


    禮法的效果隻有五息,五息時間,足夠他做出一些行動。


    ……


    東方不覺敏銳感知到了情況的不對勁。


    阻擋在那個蘊集江月白畢生修為的葫蘆前的,是三層堅不可摧的防線。


    第一層是神意錄數十年修習之下,浩瀚無垠的神念,在現下環境裏,攻敵是不成了,守禦還綽綽有餘。


    第二層是他在靈力修行中積聚的,對天地靈力的掌控,旭陽城中的靈力除開被江月白與那少數仙人控製的少部分,都被他牢牢鎖在身前。


    第三層,是他最強大的力量,東方神座的神力,縱被向淩霄破過一次,如今依舊是江月白無法逾越的障礙。


    三層守禦層層遞進,就算是一名真正的神座,若無特殊手段也破不開去,但現在,這樣強橫的防禦卻如紙糊一般,再無法對江月白的葫蘆造成任何阻礙。


    噗!


    葫蘆自東方不覺得後心穿出,在東方不覺身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此刻綻出的鮮血不再是蘊藏神力時的暗金色,複歸凡人應有的血紅,東方不覺本人更是被這一擊砸的七竅流血,原本英俊的麵容扭曲的不成樣子。


    無法發揮一身功力的神座,充其量就是名戰力強些的普通人,饒是如此,東方不覺依舊頂住了這一擊,哪怕整個身體搖搖欲墜,胸前血洞猙獰可怖,也依舊立於原地,憑著強大的意誌力生生維持住自身的清醒,繼而做出了這詭異情形下的清醒論斷。


    “此絕非俗世之法,向淩霄,不,閣下當真好手段!”


    東方不覺沒有回頭去管那個葫蘆,隻盯準了向淩霄,正欲繼續開口,忽覺身旁勁風掃過,隨後目光便被一個輪盤狀的物體遮蔽。


    焚天輪出現在他的眼前,繼而砸入他的腦袋。


    作為三大家荀氏曆代傳承的聖物,焚天輪在荀氏祠堂不知受了多少年歲的香火,荀家上下無人敢對其有任何不敬,恐怕在其曆史中,尚未有被用作凶器砸擊他人的記載,現在便可以有了。


    “荀日照……”


    大腦被焚天輪生生砸爛,東方不覺的思維快速流轉,口中大笑出聲:“好一個荀日照!”


    皇族的尊嚴,在這位荀氏聖子心中似乎並不是絕對的,這家夥,比他想象的還要務實,還要敏銳。


    的確比那兩個要好些,可惜,他不想幫人爭位,真要爭,也該自己上。


    放眼當今天下,皇族王公,誰堪棟梁?正當能者居之!


    五息時間尚餘一息,東方不覺頭顱心髒均碎,身體亦被流雲氣勁攪爛,幾乎等同於一具依舊站立的破碎骨架,淒慘的不能再淒慘,一名神座在戰鬥中被打成這樣,當真是足以震驚天下的大新聞。


    至少現在,荀日照那一記敲落,整個人順勢前滾,將江月白攻勢去盡的葫蘆搶回後,荀氏護衛們與王定安都已目瞪口呆,連恢複了對靈力的感知都渾然不覺。


    五息已過,禮法消散,那一具破碎不堪的軀體依舊站立,殘存的嘴唇似乎還有先前話語的餘音,但看這樣子,就算神力能夠將傷勢快速好轉,也不可能治愈如此恐怖的傷。


    江月白依舊緊張的盯著東方不覺,隨著他心念微動,葫蘆自荀日照手中飄回,在他手上繼續蓄勢。


    東方神域依舊沒有完全消散,星域的侵蝕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進展,東方不覺還有一戰之力!


    “都將我逼成這樣了,還不肯放鬆一下嗎,繃得太緊,可不是什麽好選擇。”


    戲謔的聲音突兀自江月白後方傳出,一眾人幾乎條件反射的望向那處,就見在登神宴的某處席位,一名眉宇英氣勃勃的劍客大笑起身,一麵鼓掌一麵向他們走來。


    江月白與東方不覺也算交手多次,眼神中頓時多了幾分凜冽。


    他記得那個席位屬於落日古境周邊的某個二流宗門,沒想到,這位明顯在自家宗門名列前茅的年輕強者,早已是東方不覺的傀儡。


    “別這麽看著我,我的傀儡很多,可數不清有多少個。”


    東方不覺對江月白的目光視若不見,微笑道:“能將我的本尊毀成這樣,你們當真了不起。”


    神座,素來是修行界的至高存在,他們完全有能力超脫仙人的千年仙壽,比天下絕大多數人更接近永恒。放眼神國曆史,唯有上古時代與這數十年大規模的誕生神座,如今的神座們從年齡看,或許不如許多混跡俗世的老牌仙人,可論戰力,天下可沒人見過一名神座在與非神座之人對決時,陷入窘迫過。


    今日,這般不合情理的場景卻發生了,雖然並不徹底,卻是完全刻進了旁觀這一幕的人心中,讓他們永生難忘。


    “這是你多行不義的報應。”


    江月白嘴上不饒人,心中卻是暗道不妙。連續兩次爆發徹底耗盡了他的力量,血氣已枯竭到難以支撐金身無漏的地步,向淩霄狀態不佳,禮法也已耗盡,更不要提被他幾乎抽幹了的荀日照等人。


    他們拚盡一切,才算將東方不覺得本體擊垮,可此地不知有多少東方不覺操控下的傀儡,一個倒下了,千千萬萬個站起來,就算他能無窮無盡的壓榨自身,又如何能應對這般死局?


    “我猜,你們對此並不會感到驚訝。”


    東方不覺鬆了鬆筋骨,似乎因為這具身體的本身年齡不算大,看上去竟有些跳脫滑稽。


    “我無所謂你們的想法,隻要我還有思想,隻要我還能思考,屬於東方不覺的一切都不會消失,現在的你們,不可能對我造成威脅,包括您,不知名的前輩。”


    東方不覺看了一眼向淩霄,微笑著點頭致意,繼而散漫道:“被這詭異的東西攪和著,我可沒法安心思考,但保持自我的清醒,繼續掌握此間,還不算太難,能把本尊逼成這樣,你們當真是好樣的。”


    江月白咬牙道:“你待如何?”


    東方不覺打了個哈欠,忽而舉起雙手,笑容燦爛:“當然是見好就收,為了收服幾個強大的助力,將自己的計劃破壞殆盡,對東聖域可不是好事。”


    “你們,應該也不想埋骨於此,湮滅無聞吧。”


    東方不覺伸出右手,笑容愈發燦爛,仿佛先前的一切殺伐都不曾發生。


    “說到底,你們好好想想,同為叛逆者的我們,真的有敵對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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