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最冷靜的心境直麵如今毫不掩飾神座力量的東方不覺,江月白不敢有絲毫分神。


    他的身體正在崩潰的邊緣,先前的那一拳,破開空間的數次小破空法,加上如今近乎無度的索取,不管是他還是後方給予他力量的大家,都已無法支撐太久。


    可現在的他,還不得不關注自己體內的變化。


    以焚天輪為媒介,屬於後方眾人的靈力正為他的血氣不斷吞噬,並轉化為自己的一部分,感受著這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自然變化,江月白的內心亦不禁有些異樣。


    小天地正在渴求靈力,渴望無窮無盡的靈力。


    比起後方狀態不佳得荀氏眾人,小天地的渴望更多的放在神域之中,那無數靜止的修行者身上。


    這種感覺並非第一次出現在他身上,過往麵臨生死威脅之時,武神訣一直都有著這種渴求,隻是前幾次他的無相境還不算圓融,要麽還未真正被逼到死地,要麽心境大亂加上身體被完全壓製,被打得意識模糊,方才沒有特別的感知,然而這一次,他的武神訣已是完美的無相境,直麵的是一名足以憑借實力碾壓他的神座,武神訣的一切外來路數都被切斷,隻能憑體內小天地支撐身體,無法吸納天地,小天地的躁動格外明顯。


    若他所處的不是東方不覺的東方神域,他應當可以將武神訣的小天地完全放開,將這一方地域的靈力強行收入囊中。


    而現在,他能吞噬的隻有身後眾人毫無保留的靈力,武神訣也對其爆發出了無比強烈的渴望,甚至令他超越身體的極限。誠然,將這些力量全部收下,他能夠再度提起幾分戰力,至少足夠再給東方不覺來上一拳,可那樣的話,荀氏護衛中部分底子相對不夠紮實的,輕則修為跌境,元氣大傷,重則經脈衰竭,立斃當場。


    忍住武神訣的吞噬欲望,江月白隻吸收了荀日照與部分仙人的靈力,其餘直接驅回,同時心中隱隱明白了武神訣躁動的原因。


    它並非真正渴望天地靈力,靈力雖奧妙無窮,終究遍布世間,如當初北冥雪域一般特殊的靈力地界亦不在少數,可神力不同。


    武神訣的小天地極度渴望這種在某種程度上超越靈力的個人修行匯聚,而想要將其吞噬,憑江月白目前的小天地與血氣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將巨大規模的靈力納入武神訣的控製下,以千萬銅板強砸數錠黃金,才有真正將其挾製的可能。


    江月白隱隱覺得,這就是觸及無我境的一道關口。


    吞噬萬物,而萬物皆為我。


    天下皆我,故無我。


    武神訣的躁動,體內血氣的沸騰,無不向他指明著這條道路,趁著金身無漏傷而未散,血氣被不住激發,強行將周邊的一切掌控,繼而將東方不覺的神力吞為己用,正是現下最好的方法。


    可當江月白奉還靈力的那一刻,這條路就被他自己堵死,待契機一過,他將依然是先前強弩之末的模樣,甚至狀態更加慘淡。


    “師兄,你當年有沒有體驗過這般選擇,是因為這樣,才選擇重修靈力,摸索新路嗎?”


    江月白心中喃喃自語,決心亦未變。


    或許將荀氏眾人,加上旭陽城中沒有意識的這無數東聖域精英修行者的靈力,他可以擁有媲美,甚至超越東方不覺得恐怖力量,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若今日開了這個頭,將旁人靈力強奪殆盡,未來再想止住心意,絕不會這般容易。


    他打算整合自身的一身血氣,與東方不覺硬拚一記。


    至於無我境的契機,他相信日後還會有別的方式。


    沒有人規定無相境之後必須是無我境,同樣的,靈道四境也未必就是如常人那般的循序漸進。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仿佛遠方某處,有什麽物事正在與他共鳴,嚐試替他填補如今限製武神訣突破後的空缺。


    他知道那是什麽,於是麵上笑容愈發快意,真正有了一搏的底氣。


    在江月白武神訣的修行中,一直不是隻有他一人,從他被武聖在絕神崖下撈起,得授武神訣開始,他就有一個形影不離的夥伴,直到在北聖域為了救北冥淩,直麵北冥王的劍鋒,令其受到了幾乎難以逆轉的重創。


    現在,他歡迎老友的回歸。


    ……


    江月白伸手向天。


    焚天輪依舊被他攥在手中,散發著恐怖的熱度,隻是其中靈力波動已不似先前那般強盛,大半被江月白壓在焚天輪中心,堂堂荀氏至寶,如今當真成了暫時儲存靈力的容器。


    東方不覺眉頭微挑,沒有出手阻止,也沒有趁勢偷襲。


    江月白的狀態擺在哪裏,焚天輪的後繼無力更是顯而易見,江月白拒絕了那些家夥透支的靈力,直接讓自己的情況跌入穀底,東方不覺尚未將淩霄三斷的創傷治愈,要對付現在的江月白,不過彈指可為。


    在他的感知中,江月白正在溝通外物,而那個外物似乎是個極為特殊的存在,搜過江月白記憶的他知曉,那是一個除了堅硬一無是處的葫蘆,可一個能抗住北冥王一劍而沒有完全崩毀的葫蘆,絕不是什麽尋常貨色。


    依舊沒能止住外泄的東方神域宛如一張大網,同時將旭陽城及周邊地域囊括,靜候那個葫蘆的到來。


    以逸待勞,以靜製動,哪怕有著那些小人物搗亂,東方不覺對神域的掌控依舊可以無比圓融,至少在觀戰的東方不惑看來,兄長的手段依舊通天,足以將一切變數壓製。


    然而東方不覺不知道的是,被他要求不要插手的東方不惑,竟是罕見的違背了他這位兄長的意願,一步登臨半空,兩道通天氣浪縱橫斬落。


    斬天錄至高功法,斬霄!


    她的目標是那一個外來之物。


    天下能夠擋住斬霄的人並不多,強如破天魔將,也需稍稍費些心思應對,如今的東聖域,能擋住東方不惑全力一擊的,唯有域主東方不悔,那暫名鬼狐的司無忌傀儡都沒這個底蘊。


    兩道斬霄,足以斬盡一切。


    轟!


    籠罩在旭陽城上空的雲層被徹底掃蕩,一瞬萬裏無雲。


    一枚漆黑到黯淡的葫蘆狀物體與東方神域相撞。


    在其必經之路,東方不惑雙手食指中指皆斷,斬霄氣浪竟四分五裂,隨殘雲散亂於半空,茫然四顧間,竟不知發生何事,唯有身上痛楚與眼前一片澄澈的無雲青天,展示著先前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噗!


    一口鮮血自東方不惑口中噴出。


    她的眼神開始模糊,同時思緒依舊混亂,她掙紮著想要給神域中的東方不覺傳遞一些信息,可已經來不及了。


    東方不惑的身體自半空栽落,於是小山丘被砸平了一角。


    東聖域的仙階第一人莫名其妙的陷入昏厥,眼前徹底灰暗之前,她看到的是一片星空。


    一片殘破頹敗,但依舊浩瀚無垠的星空。


    ……


    漆黑葫蘆自天上砸落!


    天穹之上,層雲盡散!


    斬霄之前,仙人斷指!


    神域之間,暗金潰亂!


    東方不覺如遭重擊,本就因淩霄三斷傷勢難以動彈的背脊不得不順勢彎曲,,愈合的傷口瞬間爆裂,神血再度四下噴濺,一時之間,東方不覺氣息散亂無比,就連籠罩旭陽城的東方神域都陷入混亂。


    江月白能夠感知到自己的情緒似乎要混雜一處,喜怒哀樂憋在心口,若非某物強行收攝著他的心神,現在的他恐怕已控製不住自己的狀態。


    東方神域的情緒控製已經崩潰,這片神域,似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哈哈哈哈哈!”


    江月白爽朗大笑,毫不在意自身殘破不堪的身體。


    這是他真正的情緒,無論禮的約束,還是神域的幹擾,都無法讓他抑製住真實的心情。


    “老夥計,久違了。”


    江月白右手朝天一抓,那令神域崩壞的罪魁禍首乖巧落入他手心,繼而毫無保留的為他掌握。


    盡管模樣變了些,葫蘆依舊是那個葫蘆,被他從絕神崖摘下後,一直陪伴他修行生活的葫蘆。


    焚天輪中的靈力被他源源不斷的注入其中,同時,葫蘆中原本存在的事物被他源源不斷的釋放出來,一出一進,正好平衡。


    江月白過往大部分時候都將其作為酒器,因為它容量夠大,似乎可以無窮無盡,口子一塞,酒勁衝關的酒量絕對能夠保證,隻是隨著他踏入無相境,可以憑自身意誌進行酒勁衝關,酒反而成了添頭而非必需品,加上那場意外讓其差點報廢,江月白已很久沒有真正使用它,如今觸及這個煥然一新的葫蘆,他很快有了自己與時俱進的用法。


    畢竟在他之前,有個人已經開始用了,還給他做了很好的示範。


    沒想到對方竟然為了支援他走出了那個藏書閣,還千裏迢迢的來到了東聖域,江月白心中不由得無比溫暖,然後將葫蘆內的物事運用到了極致。


    漆黑的夜色為焚天輪中注入的靈力擠出,在旭陽城內擴散開去,毫不客氣的擠入東方神域潰散所空出的空間,強行填補神域中的空白,不過片刻功夫,熾陽下的旭陽城,已為漆黑夜色覆蓋。


    江月白鬆開焚天輪,將其送回荀日照手中,繼而舉起葫蘆,似是沾過鮮血的葫蘆肚直指東方不覺仿佛這不是一個葫蘆,而是一柄斬斷一切的絕世神兵。


    夜色之下,有群星萬千。


    亦當有明月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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