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江月白第一次被朝廷命官請求貢獻一下自己的武力。


    嚴格來說,他在神國的名聲很大程度上來源於那場天下皆知的星昭,中聖域方麵大費周章宣揚自家神座神威之時,因為一個他的橫空出世,導致效果有些變味,而不可否認的是,在三大家疑似同往北聖域卻未竟全功的消息為人所知,而他本人也得到了武陽君的認可後,他已是一尊天下聞名的強橫人物。


    旁人不知他與三大家交戰的具體細節,不知他被烏江司座逼至絕境,最大的戰力衡量標準千顏魔將實力如何,則壓根不為世人所知。


    但就衝著武陽君的師弟這一點,已足以令人信任他的實力。


    這種被人認可的感覺還算不錯,但江月白並不打算馬上應承或是拒絕,因為易州的前車之鑒,加上本身心中的判斷,他對朝廷命官始終沒有什麽好感,楊丞斛給他的感受也有些急迫,大老遠的就將人家烏崖騎統領派過來迎接,或許一路上,他們的行蹤就已經被對方掌握。既然如此,有些東西,還是得問清楚。


    “東方大人,出關了?”


    這正是江月白最為疑惑的地方,東聖域域主東方不覺一直在閉關中,他篤定自己完全沒有聽到過對方出關的消息,而且若對方真正出手,以一名在仙階之中實力近於巔峰,掌握域主印與十大神器之一的恐怖存在,剿個匪難道還要仰仗他人?


    楊丞斛沒有意識到江月白話語中的停頓,看其一臉誠摯,是真不知道這事,當下解釋道:“不是東方域主,是他的胞弟,東方不悔。”


    江月白微微皺眉,他知道東方不覺有個妹妹名為東方不惑,其戰力冠絕東聖域,在神國天下都有仙道第一人之名,東方不覺閉關之前,也言明不借兵刃法器之威,自己不是其對手,可東方不悔,他確實完全沒有聽過。


    “江欽使應該知曉,如今的落日古境是由不惑仙人代領域主之職,而她將代表落日古境權柄的赤霄劍交托給了不悔大人,眼下,不悔大人已集結東部七州兵力與修行勢力,意在一舉收複廣陵,繼而平亂局,誅賊寇,還東聖域一個朗朗乾坤。”


    楊丞斛越說越是激動,麵色再度漲紅,大笑道:“古境之令到來,我崖州安能無動於衷,能跟著不悔大人見證這般曆史,楊某已不枉此生。”


    “不悔大人聽說過江欽使你的傳聞,這才命我等迎接,好生招待,青天寨中不缺能人異士,若有欽使之助,我等必可勢如破竹。”


    江月白心中苦笑,這不就是打算請他當打手?


    一個曾經斬殺過魔將的武聖傳人,無論含金量有多少,說出去的威懾力也不是尋常修行者能比的,何況他們這一支隊伍是來自中聖域,直接能夠代表聖王城的態度。江月白當然不會在意自己的態度會給聖王城方麵帶來怎樣的影響,左右都是在為民除害,天神會怎麽都沒法將這當作罪過安在他的頭上,隻是眼下他們歡迎著歡迎著,忽然發現三個幹係重大的不速之客全在使團中,無怪乎以楊丞斛為首的官員自見了他們後,神情難免有些尷尬複雜,眼下也唯有在那三人離去之後,方才對他提出這正事。


    三家爭位的風波鬧得那麽歡,平民百姓都知道三大家與朝廷正在爭權奪利的不亦樂乎,東聖域落日古境不管事,州郡自顧不暇,能撐下來的,基本全是秉持著報國之心,尊奉朝廷的,若真讓三大家的人摻和進去,鬼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楊刺史應該知曉,眼下我這隊伍可不是單純的朝廷使團,難道能放任他們不管,自己去青天寨晃悠?”


    江月白一攤手,神情甚是無奈,他並不是危言聳聽,荀日照是他從觀雨亭請出來散心的,暫且不論,袁人鳳與安道容卻是原本就打算去落日古境獲取支持的,一旦讓他們聽到東方不悔這個名字,肯定會去做些什麽,他對使團內部的控製力在先前共抗鬼狐之時最為穩固,眼下鬼狐的威脅不再,這兩位完全是要留便留,想走便走,雖說讓他們走了,生出的事端怎麽都不會算到他頭上,到底可能會引些麻煩。


    有他管束著,至少這兩位掀不起什麽風浪。


    楊丞斛也知三家爭位的風波不好沾惹,歎息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勉強。”


    話語之中,盡是說不出的寂寥。


    不隻是對江月白隱晦拒絕的遺憾,而是在心中確認了一個事實。


    從江月白的眼神中,他看不到任何對朝廷的敬畏。


    若江月白知曉楊丞斛目前的想法,一定會讚他慧眼如炬,他願意為這個世間做些事情,朝廷隻是世間的一部分,而天神會已經完全成為朝廷的代言,從骨子裏,他就沒將神皇當作天命所歸,更不要提如今暫攝天下的天神會。


    好在楊丞斛並未繼續勉強,他也就願意與對方長聊下去,打算同時告訴對方一些鬼狐的情報。


    接風宴時,那些崖州官員對於鬼狐的實力頗不以為然,然而經曆過正麵交鋒的他很清楚,鬼狐隱藏著的實力無比恐怖,甚至比他已經看到的還要強大許多,崖州官員對鬼狐的警惕性太差,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但在他打算告知對方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已然響起。


    “聽你的意思,是不打算為小域主分憂了?”


    落日古境東方三人之中,東方不覺為東聖域正牌域主,東方不惑是如今暫領其位的代理域主,作為幺弟的東方不悔如今赤霄在手,以落日古境之主的權力統轄各州大軍及強者,小域主這個稱號早已傳遍,可似楊丞斛這等朝廷官員,卻不敢在口中明確將東方不悔稱為小域主。


    這不合禮數,也不合規矩。


    可眼下這人偏偏就這麽做了,且神情倨傲,眼高於頂,姿態無比囂張,絲毫沒將江月白放在眼裏。


    江月白依稀記得此人,先前接風宴上就有這個穿的跟個孔雀一樣的家夥,隻是荀日照袁人鳳安道容三尊聖子杵在那邊,他壓根沒能說上多少話,眼下方才顯露出了本性,似乎在令崖州官員焦頭爛額排定座次的時候,這人的位置挺好的?


    楊丞斛眉頭微皺,似是對此人的突兀出現不滿,同時也不喜此人,還是介紹道:“這位是不悔大人的使者,常渭常公子,其父乃是落日古境七長老常道言,如今暫在我刺史府上為客,以備日後我崖州人馬聽從不悔大人調遣。”


    常渭沒有理會楊丞斛,徑自走到江月白眼前,目光尖銳之餘,話語中已是滿滿的威脅:“江月白,你一個小小的使者,也敢推脫小域主的請求,告訴你,小域主願意召請你,是看的起你,真以為自己有拒絕的權力?”


    江月白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先前接風宴上有三位聖子坐鎮的時候,這人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偌大會場就他與楊丞斛還在談話,這時候橫插進來,擺明了欺軟怕硬。


    隊伍裏的袁人鳳安道容他都敢當麵罵,何況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這種無視對於素來養尊處優的常渭無疑是一種羞辱,他當即發作,一把揪出江月白的衣領,怒道:“我在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江月白冷笑道:“我隻看到一條狗在這狂吠。”


    “你!”


    常渭的麵上因為憤怒而一片通紅,還沒等他發力,整個人的氣力已似泄了氣的皮球,轉瞬不剩半點。


    江月白沒和他客氣,一手扣住其脈門,就是一記幹淨利落的抖甩,這一抖自靈力流動最為脆弱之處著手,連仙人的靈力流動都能擾亂,何況一名半隻腳還在靈台境外的紈絝子弟。


    一甩之下,常渭一身靈力盡皆紊亂,當江月白雲淡風輕收手之時,他隻得在原地不住踉蹌,試圖穩住身形,然而幾步走出,連保持平衡都做不到,活像隻喝醉了酒的鴨子。


    楊丞斛看著這一幕,心中暗暗好笑,常渭本是個靠著家中蔭蔽的紈絝子弟,跟著東方不悔也大都因為小時的情分,壓根沒什麽真材實料。他自來了崖州便橫行無忌,他們這些本地官員一度拿其沒有辦法,往往隻能順著他的意思做,眼下江月白意氣用事的行為,也算替崖州方麵教訓了一下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子。


    “江欽使,你這……”


    未等楊丞斛開口,江月白已止住他的話語,義正言辭道:“我此行本是作為使團,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自己心裏清楚,不需要旁人在這裏指指點點。”


    “那青天寨,我若有心出手,自然會出手對付,你若還敢在這口舌招搖,下一次,就不是轉幾圈那麽簡單了。”


    似乎正順著他的話語,當江月白最後的尾音去盡,常渭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時難以爬起,望向江月白的眼神中盡是驚怒,怒歸怒,本人卻如霜打的茄子般徹底蔫了,再多憤恨,也無法大著膽子吐露,隻得目送江月白大步離去。


    那一瞬的殺氣,足以令他膽戰心驚好久。


    而對離去的江月白來說,那個正在困擾他的心障,有一點還算不錯。


    因為它的存在,對付常渭這種不識好歹的人,自己完全可以找到正當理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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