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的神國依舊是那一副模樣,無論在哪方聖域,百姓都得播種,修行宗門都得著手招攬新的弟子,如果沒有過多煩擾,這樣的生活將不會有任何變化,一如過去的每一年。


    聖王城毫無疑問是神國漩渦的中心,也正如漩渦原本的模樣,反而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今日欽使出行,幾乎外城幾條街的民眾都跑出來看熱鬧。


    五大聖域共為神國的一部分,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中聖域放權,其餘四大聖域由域主管理,各司其職,唯有大事方才上報,這樣的格局一直延續至今,如今以中聖域的名義往東聖域去,說是使團出使也不為過。


    論排場,過往沒有任何一個欽使能淒涼到這種地步,幾名衣著整齊的護衛圍簇中央那位勉強穿的正式些了的正使,便算是整一個神國使團的核心,至於後麵華貴程度明顯多過這支隊伍本身的馬車,裏麵都是應當給予落日古境的禮物,沒有給人的位置,相比而言,其他的幾輛馬車隻能相形見絀。


    民眾隻能看出使團規模上的缺失,然而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何況那些個護衛無不是民眾熟悉的麵孔,平時巡查的時候沒少見過,一些膽大些的年輕女子甚至紅著臉上前送花送行,他們也親切的回以問候。


    神甲衛七隊精銳,已在使團之中。


    神甲衛因職責所在,無法隨意離開聖王城,就算是武陽君也沒有單獨調離他們的權利,此番遠行,天神會自然也表示了同意。


    除開正主與包括七隊隊長在內的七名神甲衛,以及某位不知是因為對宗門的情誼,還是被自家師傅從閉關處抓了出來,女扮男裝混在神甲衛隊伍中的紫發女子,就隻有少數附屬人員,這就是一支隊伍全部的人員構成。


    邱裕當初被排擠的那般慘,尚且有一大批護衛前呼後擁,質量好到沿山路行進依舊保持著完美的速度,如果沒有神甲衛,江月白這一支絕對磕磣到了極點。


    不過就目前這個人員配置,江月白也算明白了武陽君的意思,眼下武陽府的兩名高徒都投入了使團的護衛之中,別說他們這幾個武聖一脈的師叔師侄,神甲衛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與其說是出使東聖域,不如說武陽府的小輩們一同組團遊玩。


    此刻得江月白站在使團的正中心,享受著來自聖王城民眾的歡送。一支使團算不得什麽大事,逢年過節的時候,中聖域都會派出一兩支去其他聖域,不說別的,前些日子就走了一批,今日有這許多民眾歡送,大半還是他的原因。


    “那就是江月白嗎,果真一表人材,不愧是武陽君的師弟!”


    “我看啊,這位江大人,未來就是尚大人嘍。”


    “噤聲!知不知道神劍山莊那幫逆賊是什麽下場!”


    “一個孩子怎麽謀逆,還不是父母混賬,再說了,如果朝廷真在乎這個,會對江大人寄予厚望?”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聲音不斷傳入江月白的耳中,以他的耳力目力,想漏過這些都難。


    對早已被流言多次錘煉心緒的他來說,這些民眾話語並沒有任何效力,隻算是那些個流言內部的衝突所致,之後才有些無奈的察覺,自己似乎已經上了廟堂這艘大船。


    一個江湖遊俠忽然轉了官身,或許是件好事,可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小師叔,被人喊大人的感覺怎麽樣?”


    江月白偏頭看去,隻見一張滿臉胡渣的雄武麵孔掛著得意笑容,似乎很樂意看到他窘迫模樣,當下毫無官員風度的給了這位大師侄一擊肘擊:“要不換換,你來?”


    元名起正色道:“我乃神甲衛七隊隊長,比小師叔你那個什麽玩意高上太多,早被人喊大人喊習慣了。”


    江月白一攤手,左右也不是自己想當這個玩意,自然不需要在意自己在民眾眼前的風度,隻是先前觀察四周,並沒有看見一道絕對會出現的身影,當下湊到元名起耳畔小聲道:“知道她在哪兒嗎?”


    元名起的回應同樣小聲:“她沒知會我,我怎麽知道,師傅禁了她的念,卻沒禁她的足,估計使團行出一段就會出來。”


    作為武陽府中輩份最小之人,李沐霜的身份不比旁人,恰如武陽郡所說,那位老侯爺絕對不可能放她去東聖域那般凶險之地闖蕩,哪怕有著諸多強者照拂。


    然而包括武陽君在內的當事人都清楚,如今使團這麽大一個陣仗,今日她不來送行,擺明了就是要同去。修行之人不經實戰訓練,仙階的修為也如紙糊的一般,東聖域正是一個磨練的好去處,於是武陽府上下實際上都在等著她以某種方式混入使團而不被家裏人發覺,這也算是武陽君對這位小徒的一次考驗。


    使團向東進發,算不得浩浩蕩蕩,也算小有規模,兩名神甲衛成員扛著大旗作儀仗,也將這一支車隊攪得頗具威儀。江月白身為正使,本該老老實實待在使團中,與使團一同晃晃悠悠的向東去,然而他本就是閑不下來的性子,元名起在隊伍後方偷閑,伏黎搶占了一方馬車再度開始勉強的閉關修行,他便端坐在那運送東聖域禮品的馬車正上,悉心感受體內血氣的流動。


    動是修行,不動亦是修行,靈力修行血氣修行,終歸都是修行。


    直到一道黑影輕巧自某處樹叢裏竄出,直截了當撞入一處馬車,而一旁的兩名神甲衛言笑自若,似渾然不覺之時,他方才自修行之中抽身,險些沒有掩住自己的笑聲。


    李沐霜不愧是李沐霜,看那頭發上紮著的落葉,估計是直接從郊外樹林穿行過來的,此等輕身功法,在同齡之中絕對處於頂尖,可惜,若武陽君給的吩咐是另一句,這般直截了當的做法,絕對會被扔回聖王城去。


    可對最得自己喜愛的小徒,武陽君怎麽會那樣做呢?


    對洛存寅來說,這是對江月白的一場考驗,他的能力,他對神國的態度,還有許許多多的方麵,都可以從這一路上知曉。


    而對於武陽君以及他的三個徒弟來說,這趟出使或許是帶薪休假,或許是榮歸故裏,或許是單純的悶久了出來玩一趟,總而言之,就是一場可以好好放鬆的旅行。


    江月白雖與這三位師侄相處都不算僵,作為前些日子才進入武陽府的人,哪怕輩份大,終究沒有什麽情誼,這一趟出使,正是與他們打好關係的最好時機。


    隻是可惜,伏二師侄好不容易匯聚起來的一點修行氛圍,估計都被老三那一撞毀了。


    ……


    武陽府的破冰旅途落在其餘人眼中,終歸有些別樣的意味,無論三大家的哪一家,都無法想象到,前段時間還似乎被輿論緊緊束縛,隨時可能被抹滅的江月白,搖身一變就成了朝廷的欽使,並且連收拾都不怎麽收拾,帶著武陽府那幫子人就上了路,完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管準備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統統都失了效用,唯有觀望這完全不合規矩的一記奇招,警惕其中是否還有別的意味。


    “真是沒有想到啊。”


    荀太淵遠望聖王城東方,感慨出聲。


    在其身側,荀家四長老麵上帶著些許亢奮的紅潤,請示道:“家主,我們應如何行動?”


    使團的規模與人員構成足以說明許多問題,眼下護衛使團的全是武陽君那一方的人,偏生沒有一個壓得住局麵的真正強者,洛存寅擺明了不會去管江月白的死活,任由武陽君自行發揮,如此情形下,他們如何行動就需多家斟酌。


    而在這位老早看不慣江月白行事的四長老眼中,這樣一個不聽話的存在,何必繼續虛與委蛇,殺了便是。


    “四長老,放下那些小心思吧,這位年輕的小師叔,早已不是一般仙道人物能殺的了。何況,你當神甲衛是吃素的不成。”


    四長老待要反駁,猛然發現事實確實如此,神甲衛七隊並非主力,長期幹著與巡衛營類似的巡察工作,但並不代表他們就全是水貨,一幫子靈道四境中的頂尖人物匯聚起來,還真不是一般仙人能夠抵禦的,至於核心江月白,沒看當初安家的仙人躺了一大片?


    要穩吃江月白,唯有神座出手。


    而三大家手下,素來沒有這等可翻天覆地的頂尖戰力。


    四長老不甘道:“可難道就由著他們亂來?”


    “眼下我們與他關係不錯,隻要不越界,武陽君也不會反對什麽,天下三君,素來不會選擇明確偏向任何一方,若真那麽做了,隻能說明先皇的眼光太差。當然,他的眼光確實不怎麽樣。”


    說這句犯忌諱的話時,荀太淵的目光一直定在東方,他打心底,就不覺得先皇任用東方不覺是個好選擇。


    這不,人剛死沒幾年,東聖域就成了那副鬼樣子,當真需要一些好事人去好好管管。


    荀家沒有分一杯羹的打算,守住西聖域的成果便可,在荀太淵眼中,十個東方不覺,也及不上一個西風烈。


    但這支詭異的使團,還是讓他有了某種想法。


    “聖王城往東行數百裏,便是觀雨亭,那裏正是最適合的路線。”


    荀太淵轉過身,對四長老微笑道:“讓武聖傳人看看日照的情況,或許能讓他更進一步,四長老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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