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並不知曉自己與武陽君碰在一處,帶給了聖王城內的諸多勢力怎樣的衝擊,更不知道袁人鳳已經開始懷疑並探索他的來路,當然,就算他知曉了這些,也不會在意太多。


    他本就已經是眾矢之的,三大家依舊會找機會向他伸手,此番隨武陽君回聖王城,很大程度上像是有了個過硬的靠山,然後回來耀武揚威的,而有關自己的來處,唯有他自己清楚,外界再多揣測試探,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現在的他,已經沉浸在武陽君所勾勒出的武神訣修行之道中,同時也對聖王城中屬於武陽府的那一部分情況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武陽君身為天下三君之一,神甲衛的統領,先皇在時便掌守備宮禁之責,如今先皇已逝去多年,皇宮中隻剩下幾位中老年婦女每天打打麻將,夜盜皇宮這一項江湖人士刷聲望的好去處卻是更加難以達成,有神甲衛日夜巡邏,人數雖少,卻是如鐵桶般毫無破綻,而且無論是當初的先皇,現在的洛存寅,甚至在三大家的預估之中,除非武陽君自行請辭,去過那閑雲野鶴的世外生活,由他戍守聖王城,都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論實力,論忠心,他都當仁不讓。


    武陽府因此成為聖王城四大陣眼之一。


    在三家爭位之中,武陽君並不表露自己的立場,也不會去真的站明立場,然而來自各方的試探終歸會出現。


    維護聖王城安定是武陽君的責任,對於這些試探,他隻得選擇忍讓,然而在江月白憑空出現後,變本加厲的試探終究讓這位忍讓許久的武陽君不再忍讓,於是就有了現在毫無遮掩的消息。


    我與自家師弟就在路上,有膽子的,盡可出手試試。


    對於武陽君表露出來的強硬態度,江月白暫時還沒有這樣的底氣,隻能借著師兄的威勢狐假虎威,心中已是極為敬佩。


    天下因為外部壓迫放棄本門弟子的修行宗門並不在少數,武陽君全力保他,必然會遭到聖王城內諸多勢力的反撲,而且那些有名有姓有實力的勢力大都都在其中,他們本身又沒有什麽過往的交情,這份恩情,他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盡管師兄在世俗權力與修行傷都已是頂尖,不一定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就是了。


    “目下我那三個徒弟雖然都不怎麽成器,也算是年輕一輩中的好手,當然,與真正修成了武神訣的你是沒法比的,回頭見到他們,還需要你時常教導,武神訣這門功法,可不是言傳身教就能教出來的。”


    陽光照耀下,兩道頎長身形並肩走在大道之上,步伐不緊不慢,單從麵容上看,就是兩名年紀相近的青年人,可再觀察他們的步伐,左邊麵容肅重的大步颯遝如流星,固然瀟灑從容,每一步落下卻都有足以定山摧嶽的壓迫力,右邊神采奕奕的步法則是圓融如意,雖是緊隨身邊之人步伐前進,自有截然不同的逍遙意味,二者並肩而行,猶如疾風伴迅雷,相得益彰之餘,更顯得不是那麽的好相與。


    這二位自北方歸來之人,自然是武陽君與江月白。


    這些日子中,武陽君已經將大致上該告訴江月白的都說完了,以至於江月白尚未再次踏入聖王城,已經對武陽府內外的情況做出了一定的了解,而他目前最感興趣的,也是那三位武陽君的弟子。


    眾所周知,武陽君身負武聖傳承,修為冠絕天下,於天下三君之中儼然是那單挑最強之人,甚至早有傳言稱其可當“天下第一”之名,然而名師手底下出來的高徒,高固然是高,卻沒有眾人期望中的那般高,最重要的是,這三位都是帶藝投師的,且並未脫離原本的師承,都是在其他師傅的認可之下另投武陽君門下,兼修雙方絕學,而他們之中沒有一位能夠探尋到武神訣哪怕一絲奧秘。


    如果這個世上沒有他,武聖又沒有製造出別的意外,武神訣這一支聖人傳承,應當在他之後就斷絕了。


    這就是聖人傳承修行門檻的體現,靈聖的傳承需要天生純淨,且在身體發育完全之前不沾染任何靈力修行,而且還需要極高的靈力修行天賦,一般情況下,這樣的存在早就被修行宗門尋到並收入門下,哪裏還能荒廢自身十幾年。那姓葉的情況他不知道,寒蘊水的父母都是天下頂尖的修行者,苦心幫她營造了環境,加上她自己排斥靈力的修行,方才達成了條件,而最後這臨門一腳,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真正踏過,至於他們武聖這一脈的門檻,看武陽君這三個徒弟就知道了,更不要提真正邁入武神訣無相境的大道,還需要散盡自己苦心修來的靈力修為。


    “能被師兄看重,他們應當是人中龍鳳,縱修不得武神訣,能得天下聞名的武陽君指點一二,未來前途也不可限量。”


    武陽君揮手止住江月白帶著些許安慰意味的話語,道:“起兒性情穩重,善於自大局著想,黎兒心思伶俐活泛,霜兒悟性尚在當年的我之上,一點就通,就算沒有我,未來的修行界也會有他們的一片天下,可作為師傅,開枝散葉開到這般地步,到底會有些不甘。”


    “小師弟,以後若我無暇分身,還麻煩幫忙照看他們一二,就算沒有武神訣,他們也算是我們這一脈的傳人,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江月白肅然點頭,盡管這個請求很突兀,很不合目前的情況,他也願意承擔這一份責任。


    武聖一脈並非隻有他一人,這種家人般的師門關係,他會學著去好好適應,不過要聽那三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俊彥稱他師叔,應該會有些別扭吧。


    江月白微笑撓頭,將目光放回前方。


    距離聖王城尚有千裏之遙,聖王城的宏偉城牆已占據了他視野的中心。


    相比於雪域中的鯤溟宮,聖王城周遭多了太多裝飾,行進的車馬,茂密的樹林,城外的聚落市集……越靠近聖王城,這些人的痕跡便越發密集,而無論開始還是現在,聖王城都始終是當之無愧的中心,令人想移開視線,都難以克服那心中油然而生的敬畏與驕傲。


    神國的皇都,發源於上古時代的天下第一雄城,歲月的積澱令其多了幾分古樸,如今的這些古老痕跡,正是其底蘊的最好體現。


    鯤溟宮宏偉壯麗,不染俗世塵埃,聖王城的周遭則盡是世俗意,兩者是截然不同的形象,然而前者太過脫離俗世,裝飾再好也缺了些人味,聖王城則沒有這個缺點,就算是江月白這種某種程度上與神國統治層完全翻臉的“恐怖分子”,在瞻仰聖王城時,也會感到與有榮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遠來之人心中認為自己是神國子民,聖王城便會歡迎他的到來,當然,裏麵的人如何想,另當別論。


    “你以前在裏麵待過一段時間,對咱們神國的皇都感受如何?”


    武陽君微笑發問,並未掩飾麵上的驕傲,仿佛能夠為聖王城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已是一種榮幸。


    江月白的目光尚在聖王城外的諸多景觀間穿行,乍聞此言,回答道:“無愧其名。”


    武陽郡哈哈大笑:“理當如此。”


    江月白回以一笑,二人繼續前行,剩下的這點路程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麽距離,很快便到了聖王城的城門之前。


    即將入城之際,江月白心中想的卻是那些聖王城外的痕跡。


    良田,院落,莊園……聖王城之外,大都是這些高門大戶的產業,聚落已不過仆從的聚居地,比之北冥雪域中的眷族聚落寒酸太多,市集等貼近百姓的設施孤立在外,規模並不大,且貼近聖王城本身,不敢太近,也無法離得太遠,周邊的大片區域,仿佛理當是世家大族,王公貴胄的私有領地。


    這副情景他以前便見過,隻是此時相比那時,周邊的布局又經曆了一次換血,如今那些宅院的主人,應當已不是去年的那一批。


    而三大家的宅院,不出意外就是那三處氣度最廣,威勢最盛的地方,他過去也遠遠望過,單從品味上看的確不凡,但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於心中長歎一聲,江月白放開心思,複將注意力放回聖王城本身,當年的他可以站在旁觀者的視角評頭論足,現在的他,則已經是無法置身事外的參與者,無論主動被動,總得到這爭位的漩渦中下下餃子。


    “無可奈何啊。”


    於心中感慨一聲,江月白行步向前,心中生起一股暖意。


    闊別許久的歸來,到底有了一種返鄉般的歸屬感,無論如何,他都是神國的子民,這一點是其他身份都無法改變的。


    不過正在此時,他感受到了一縷目光。


    並非審視,亦非觀察,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走,不留下任何痕跡。


    或許因為長期的警惕,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他依然捕捉到了那道目光,幾乎在同一時刻望向那處。


    一抹紅衣與他擦身而過。


    與那縷目光一般輕柔,隻是一縷微不足道的清風,轉瞬即逝,再難捕捉到任何痕跡。


    江月白愣住片刻,未曾多想,隻當是某位精通意念的修行者在某處進行的試探,以他武神訣對身體的掌控程度,這種試探隻是無用功,不值得去在意。


    而在聖王城外,背負行囊的紅衣少女唇角微翹,回望身後宏偉雄城。


    她與他皆是過客,與這座聖王城貌合神離,一眼對過,倒也算是投緣。


    “有趣。”


    兩道心聲同時自紅衣女子心中相起,年老年輕兩道靈魂相視一笑,各自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部分。


    向淩霄輕點臻首,踏上返回青天寨的路途。


    若是有緣,來日自會相見,隻是不知那時,誰會是那風雲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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