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武陽君赤裸裸的威脅,烏江司座的神情亦冷了下去,當對方出現在這裏的時候,他便已經知曉,他在聖王城中的一些布置已經被對方突破,而現在的對方,很明顯已不打算遵守規矩。


    算起來,他要自裁決司降臨此間,隻需要借助那一紙手書穿梭空間,而武陽君卻需實打實的跋涉前來,然而直到先前,他一直以為武陽君還身處聖王城中,對方此番前來撈走江月白,顯然也早有預謀。


    “如果我沒有記錯,除了身負同一種傳承,你與他應當毫無關係。”


    “不錯。”武陽君坦然承認,“如果不是西聖域那邊傳出他的事跡,我還不知道,原來我還有個小師弟,算起來還是他給我添的麻煩要多一些,這一點,你應當最清楚。”


    江月白這個名字在天下傳開已不是一天兩天,那一場星昭中突兀的變局更幾乎令他成為了家喻戶曉的人物,然而自一開始起,武陽府就因為他的存在而鬧騰了好久,直至今日也沒有恢複最終的平靜。


    沒有人認為武陽君會真的對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同門師弟無動於衷,天下誰不知曉,武陽君武君昊是出了名的尊師重道,難保不會為了師門香火之情摻和其中,於是三大家,天神會,裁決司,天星教,以及其他許許多多聖王城內外的大小勢力,無不嚐試探尋出武陽君對江月白的態度,而一些底氣足的,則早已開始著手阻礙其步伐。


    江月白是一塊油水豐富的肥肉,也是一個初露崢嶸的禍害,一些人已經察覺,目前他的所作所為,已然在以一己之力衝擊著目前的天下格局,盡管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也若讓他成長起來,加上那敏感的身份,絕對是世間首屈一指的不穩定因素。


    安家家主安若素以此奠定對江月白的行動基調,荀袁兩家的家主則更多看重江月白這個人本身的未來價值,認為他終究頂不開天去。


    無論如何,江月白本身太過招搖,留下太多可以指摘的話柄,任何人對江月白出手,都能找到堂堂真正的理由。


    執法者用的是邱裕之死這個理由,但烏江司座不需要,直接以實力堂堂正正碾碎一切抵抗便是。


    同樣的,武陽君與烏江司座正麵對上,也再不需要其他理由。


    武陽府奉公守法,忍了外界的諸多試探,數月難以安寧,身為武陽府的主人,忍無可忍之時,何必再忍?


    “那些個阿貓阿狗在我家門前吠了好些時日,再裝作無事發生,心中也煩悶的很。把我家小師弟安安穩穩的送回來,我還會給你在下屬麵前留點體麵。”


    武陽君一步踏出,屬於神座的威壓自然流露,雖不曾趨向那些執法者分毫,但這些心思堅定的執法者卻都有些頭暈目眩,心弦一鬆便會當即昏死過去。


    他是天下最為接近武聖的存在,天下三君中公認的單挑第一人,當他認真起來,天下還無人能言穩勝。


    烏江司座冷哼一聲,周身綻出聖潔光明的裁決神輝,將執法者們心神護住,同時神域展開,寒江畔風景盡數不見,唯有無盡光明中的一座神輝沐浴下的恢宏大殿,正是裁決司內部的景象。


    準確來說,是他理想中的裁決司,沒有任何汙濁,唯有最為純粹而極致的光明。


    而他十分清楚,背對光明的自己,從來就不光明。


    裁決神域,裁決斷罪之淨土,烏江司座畢生修為之凝聚,貿然進入其中,絕不是什麽好打算。


    神域在武陽君身前三尺停止蔓延,神輝燦燦,正是再淺顯不過的邀請。


    武陽君咧嘴一笑,並無猶豫,大步踏入其中,周身自有強橫靈息顯現,正是崇武神域。


    世人皆知武君昊為天下三君之武陽君,相比而言,其“崇武”的神座封號並沒有那般普及,其武神訣的修行更鮮少落於神域之道上,但聖王城中的人們早已確信,一旦武陽君施展神域,必可與風華,龍象之神域比肩。


    對武陽君本人來說,屬於他的崇武神域則並無那許多神座的法則手段。


    他是武君昊。


    他的修行起源於武聖的教誨,來源於他畢生修行的武神訣。


    純粹的力量,純粹的武神訣,這就是他的崇武神域。


    武陽君的身形沒入純白之中。


    烏江司座亦踏入自己創造的純白神域之內。


    外界的執法者感受不到內部任何外露的氣息,神座法則的力量遠遠高於他們的認知,他們所能做的,唯有以最虔誠的心意,為他們所效忠的司座大人祈福。


    烏江司座自然站在神國巔峰,可武陽君也絕非浪得虛名,此番大戰旁人斷無可能插手,而無論誰勝誰負,對整個神國來說,大抵不會是個好消息。


    ……


    江月白的意識已幾近完全模糊。


    烏江司座身入神域,對於他的禁錮已全然放開,但他也沒有脫逃的任何可能,唯有趕緊壓榨體內小天地,運轉武神訣壓製體內傷勢,隻是以他現在的狀態,也僅僅隻能勉強壓製罷了,斷手之處依舊汩汩出血,無法催生新的白骨血肉,隻能如死狗一般繼續躺著,忍受體內切削般的痛楚,將目光投向那片純白。


    神座之間的戰鬥鮮少為外界大眾所察覺。


    這是神座之中一種不成文的規矩,仙人之力尚有移山填海之能,稍稍過頭一些便可能打個天翻地覆,神座偉力勝仙人百倍,若放開手腳去打,興許直接掃得萬裏疆域民不聊生,於是神座若要出手,要麽去天上打,要麽將對環境的影響壓到最低,故而西聖域時,西風烈與寒寧天竭盡畢生修為一戰,造成的最大破壞也不過一座山頭。


    對目前的烏江司座與武陽君來說,上天難免有所變數,自是當場解決最好。


    不久之前,他們還在通力合作,共同對抗蟄伏山中的上古魔將,以往共事的情分到底也是在的,如今在神域內憑本事分一場勝負,總好過打到寒江斷流,北冥震怒。


    江月白略顯空洞的目光盯住那片純白,以他的修為,本身還無法觸及神域這等至高法則,但他能夠清晰感受到其中的熟悉味道。


    那是武神訣力量的爆發,頻率並不高,但每一次綻放,看似永恒不變的純白光幕都會出現一瞬的波動,仿佛心髒有規律的跳動聲,令得他體內的武神訣也生出了些許共鳴。


    感受者胸中的熾熱,江月白勉強提起了些精神,哪怕明知看不到其中光景,目光亦沒有離開那片純白半分。


    憑著這武神訣的共鳴,他依稀感受著武陽君的出手。


    仿佛狂濤駭浪之中一處雷打不動的礁石,無論海浪如何翻覆,都難以將其撼動半分,反觀武陽君每一次找準時機的反擊,裁決神域都會遭受一次重擊,固然不足以直接將這正大光明的神域衝破,卻也無法輕易無視。


    越是感受武陽君出手時的法度,他便越是能感受到武陽君在武道上的造詣。


    要做到精準擋下攻勢,並在最合適的機會做出最合適的反擊並非輕易之舉,在與神座的戰鬥中,要做到這般更是難如登天,至少他自認,自己反應再敏銳,動作再迅速,也難免是完全走著自己的節奏,而無法應對對方的節奏,或是將對方帶入自己的節奏之中,而武陽君很明顯已經自然而然的做到了這一點,能夠在武神訣上大成,果然絕非單純的機緣使然。


    江月白對武陽君並沒有太多印象,他對對方的認知,用兩句話就可以概括。


    對方可以算是他的師兄。


    作為神甲衛的統領,在當年神劍山莊之事中,他同樣沒有置身事外。


    於是他一直認為武陽君如果有機會,一定會找到自己,但被找到後是福是禍,他無法做出一個清晰的判斷。而現在,因為武神訣的感應,他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師兄觀感已沒有先前那般複雜。


    武陽君當真是一代宗師,無論在武神訣還是武道方麵,自己距離對方還有相當的距離。


    而在武神訣共鳴之下,他也能感受到些許神域中的戰鬥情境,這種霧裏看花的模糊觀感無法總結出什麽實在的經驗,卻也實在是一段難能可貴的體驗。


    而過不了多時,隨著裁決神域的逐漸收攏,兩道身影自其中走出,這一場神座之間的較量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烏江司座的裁決神袍依舊一塵不染,仿佛從未參與過任何戰鬥,反觀武陽君,衣衫之上已有千百道裂痕清晰可見,看著頗為狼狽,卻也沒有任何一道能夠在他身上留下血痕。


    這一場戰鬥同時為雙方的手段所遮掩,其中細節不為人所知,卻絕對沒有人留手,至少以江月白小破空法的修為,還能感受到神域消散之前,其中空間的割裂感。


    “司座大人……”


    執法者統領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收隊,隨本座回裁決司。”


    烏江司座淡淡留下這一句話,望了武陽君一眼,淡淡道:“本座自認問心無愧,你呢?”


    武陽君哂然一笑:“不勞司座費心,無論他是何身份,都是師父的弟子,做師兄的豈會讓他任人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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