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與赤陽相觸,兩柄劍亦相觸,縱無靈力針鋒相對,亦有劍風呼嘯四方。


    “寒冥劍法!”


    荀氏陣營之中,已有識貨的人驚呼出聲。


    寒冥劍法在天下極為出名,但其出名的原因是劍法背後的北冥王族,而非劍法本身,這門劍法本就隻契合北冥王族的血脈與功法,換做旁人研習,就隻會是一些華而不實的花哨劍招而已,除了好看別無他用,故而北冥王族完全不擔心這門劍法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粗鄙之人偷了去。


    可現在,江月白固然隻是在施展寒冥劍法的劍招,可出劍時的流暢,那種先天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威勢,以及那準確的劍路,竟是完全掌握了寒冥劍法一般,可正常情況難道不是經脈窒礙,劍招流轉不暢嗎?


    作為這一劍最近也最直觀的感受者,杜峰的神情已是格外精彩,甚至於忍不住開口質問:“你怎麽可能能施展寒冥劍法?”


    江月白唇角微翹,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這一劍,他化的是北冥昭攻向他的劍招,數招連貫似行雲流水,本就是寒冥劍法中威力最大的幾式攻伐手段,當時的北冥昭也憑借這幾招混淆視聽,讓二十七長老認為他真的盡了全力,如今在病榻上回想那慘痛的一戰,也沒有進行實名舉報的打算,北冥昭在寒冥劍法中的造詣何等強大,就算隻能化出幾分神韻,也足夠嚇這些家夥一大跳。


    是的,他並不是認為寒冥劍能破赤陽劍,才選擇以這門劍法應對,隻是覺得這門被他自北冥昭的出手中化出的劍法夠強大,也足夠震驚這些荀家的家夥,自然而然的將其運用出來。


    現在,作用顯而易見。


    杜峰的劍亂了。


    或者說,在先前的戰鬥中,因為麵對的不是心心念念的滄浪劍,而是這麽一堆奇奇怪怪的雜亂劍招,這位神劍山莊曾經的弟子本酒心中不忿,此刻陡見北聖域出名的寒冥劍,而這寒冥劍法似乎強大到足以壓製他的赤陽劍,如何接受得了?


    “啊!”


    伴隨一聲清喝,杜峰手中劍如靈蛇抬頭,以一個刁鑽角度直刺江月白右肩,劍上赤色如血,靈力鋒芒盡顯。


    這已然超出了劍鬥中單純用劍的不成文規矩,但杜峰已管不了那麽多。


    江月白的寒冥劍壓製力十足,似乎又不隻是寒冥劍法,可無論是不是,那森冷的寒意已在他劍上繚繞。


    與其說是寒意,不如說是飄渺的流雲停駐一處,內部卻依舊活躍,以此在動與靜中形成的絕妙平衡。


    這是寒冥劍法,更是流雲手!


    他能以手使劍,為何不能以劍出手?


    陸峰的赤陽劍固然強大,再交纏片刻功夫,他這寒冥劍法便要露陷,可有了他純熟的流雲手在內,局勢便截然不同。


    這同樣是壞了規矩,可江月白的逾矩盡數通過萬化藏在劍鋒之中,且與靈力劍道皆無幹係,便是荀氏大長老那般見慣風雨的老人都難以察覺,但杜峰不同,他的劍上附著靈力登時為眾人所知,一時之間,荀氏不少人都麵露諷意。


    人家劍法爛成這樣你都對付不了,現在居然還率先壞了劍鬥的規矩,還自吹什麽赤陽劍,欺世盜名嘛!


    盡管不少人心知肚明,江月白的劍招中絕對有著他們看不出門道,還是選擇表露著這種看法,可見杜峰平時人緣有多差。


    江月白自然不管這些,隻是心中有些感慨,無論杜峰人品如何,的確將自己的所有心力都貢獻給了劍道,神劍山莊出身,到底會受些歧視打壓的吧。


    麵對杜峰毫無保留,熾烈劍氣幾乎要落在臉上的一劍,他自然不會豎手待斃。


    江月白的左手於劍身一劃,其速度之快,令得荀氏大多數人都隻能看到出手時的殘影,若這是他依托流雲手的反擊,絕對能後發先至的阻住赤陽劍氣的攻勢,但,他卻將這種速度用在這看似無用的動作上,然後方才後知後覺的舉劍相抗。


    看似是杜峰突然撕毀劍鬥規則後在猝不及防下倉促應對,實則不然。


    在徐公績等修為高深的仙人眼中,江月白的動作完全有條不紊,他本就打算這麽做!


    荀氏大長老的眉頭陡然皺起,比起先前江月白展露寒冥劍法時,已完全掩飾不住心中的困惑。


    徐公績陷入沉思,開始懷疑雪域情報的真實性,看出江月白現在使用手段的其他荀氏中人也開始懷疑自己現在所看見的場景。


    “寒蓮淬劍……”


    徐公績喃喃自語,眼神悠遠,似是已經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隻是片刻之後,便苦笑睜眼,將這印證推翻。


    寒蓮淬劍,北冥王族對外戰鬥時最普遍的仙蓮變施展方式之一,將仙蓮化為仙氣寒意淬於劍上,令寒冥劍法的凜冽冰寒陡增數倍,兵刃相交之時,隻需一瞬,便可將敵人經脈連同兵刃凍結,便是各式元素術法,也難以擺脫寒氣的窮追猛打。這門手段看似簡單,實則需要多年的勤學苦練,方能將寒蓮淬劍用的又快又強,至少北冥雪域之中,半吊子的北冥王族數目絕對不少。


    江月白的施展卻是極為流暢,效果更是無可挑剔,此刻寒氣已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已將那幾乎要斫入麵門的赤陽劍氣生生凍凝。


    作為曾經與北冥王族中人切磋過的老牌修行者,徐公績很確定,江月白所施展的真的是寒蓮淬劍,而他手中的,竟真的是仙蓮變!


    北冥王族的功法,怎可能被外人習得,就算北冥王族中有人有心傳授,一個外族人也不可能駕馭北冥寒氣。


    這絕不合理,縱觀古今,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啊!


    ……


    江月白並沒有感受到荀氏眾人的震驚,就算觀察到了,也隻會在心裏偷笑兩聲。


    眼下的手段,正是他故意施為,萬化出的正是北冥夕在幽明穀中施展的仙蓮變。


    北冥夕的仙蓮變來源於心蓮,並非完全由自己修行所得,在形象上已經接近於圓滿境界,他的萬化卻無法真正還原出北冥王族心蓮的實力,便是凝聚仙蓮的“北冥寒氣”,也隻是借用天地間的水元素造就的,一碰就碎的山寨貨罷了,但他對北冥王族手段的所有體悟,早已被融入其中。


    一朵四瓣冰蓮,外強中幹,華而不實,剛剛誕生便被流雲手抹在劍身,僅有那一瞬的北冥寒氣意味展露,但已足以讓荀氏的人好好嚇上一跳。


    至於北冥王族方麵,反正王族高層早已盯上了他,這麽混淆視聽一下,怎麽也不會變得更差。


    他並不知道寒蓮淬劍是怎樣的手段,隻是將萬化出的仙蓮變用在了最好的地方。


    若不將這仙蓮附著劍身,以流雲手加以抵抗,他根本無法在展露“仙蓮變”的情況下,輕鬆接下杜峰這宣泄般的暴怒一劍。


    而現在,杜峰赤陽劍要麵對的,是流雲手全力催動下的一劍霜寒!


    流雲助寒意,冰浪疊怒濤,好一場浩大風雪。


    杜峰隻覺身前寒風陣陣,每一刻都仿佛被冰刃切割,握劍的手再難忍受住顫抖,赤陽劍氣更是被層層削除,隻得任由那股勁氣隨劍身轟在身上。


    那不是寒冥劍法的威力,更不屬於任何劍法,隻是純粹的武神訣力量。


    杜峰整個人登時倒飛出去,閃爍赤色的長劍脫手飛出,摔落一旁,其上冰晶隱現,勉強起身之時,已是一口鮮血噴出,隻得不甘的望著江月白。


    江月白也沒有同他客氣,幹淨利落的收劍,朗聲道:“你不是我的對手,這等劍道,練個十年再來吧。”


    杜峰聞言,登時氣血翻湧,一抹殷紅灑滿胸前,就此暈死過去。


    這原本是一場純粹劍道的爭鬥,對方明明就是個三流劍客,為何自己竟無法拿下他,為何他會用北冥王族的寒冥劍法,為何……


    杜峰的心中有太多疑問,太多不甘,江月白這一句赤裸裸的嘲諷本來沒有什麽威力,如此煩亂的心緒陡然被這一句嘲諷牽動,直接引發了氣血攻心,就算事後醒轉,劍心多半也破碎不堪,再難有所進境了。


    這是江月白對他背棄神劍山莊的懲罰。


    或許當年神劍山莊被毀之時,他心中對宗門的不滿尚且沒有爆發,本身還是一個真正的神劍山莊門人,可如今的他已然扭曲,憎恨於培育他劍道根基的宗門,這樣的人,就算實際修為比先前那個姓安的要高,他也不會報以對癡於劍之人的尊重。


    這一場劍鬥,是他勝了,隻是勝的並不冠冕堂皇。


    不過至少在明麵上,杜峰先壞了劍鬥規矩,那他便不必繼續在表麵上遵循規矩。


    便是這個他以自身為籌碼,讓荀氏承認的單挑規矩,都是在荀氏的壓迫下不得已的轉圜,既是如此,本就不必拘泥什麽規矩。


    但至少,他自己的規矩還在,他還能站在寒江畔,與高高在上的三大家暫時取得相對的公平。


    這一刻,江月白取下酒葫蘆豪飲一口,以劍指天,豪邁大笑。


    “還有哪一位想來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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