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北冥雪域周邊小鎮,東聖域的荒村,南聖域的妖窟……五大聖域表麵的一切,無不為星輝籠罩,仿佛神跡恩澤世間,此等奇景,千年難得一見,令得無數存在抬頭仰望,一時心緒激蕩,難以平定。


    星昭。


    一門天星教頂尖的秘法,以星輝為媒介昭告世間,聽上去簡單,實則幾乎要整合當今整個天星殿的修行者的力量以及殿內一切可供借助的外物之力,徹底溝通天地星辰,對人力財力的消耗都極為恐怖,古往今來,動用次數寥寥。


    其在史書中記載的第一次動用,乃是魔神伏誅之時。


    而第二次,則是割據南域的妖族在龍皇率領之下,與神皇簽訂盟約,宣告麾下領土重歸聖域之名,俯首稱臣——至少當時星輝昭示的景象是這樣。


    每一次星昭的使用,無不引發天下震動,


    上一次星昭距今已有千餘年,已然超越仙人的千年仙壽,當今世間幾乎沒有經曆過上一次星昭的存在。而如今天下似乎還算太平,此番星昭現世,又是為何?


    無數聽說過星昭的修行者心中思緒不定,而在這盛大而神聖的奇景中,更多的平民百姓已虔誠祈禱,殷盼來年安康。


    無論處境是安逸還是充滿苦難,神國的人民,從來對仙神充滿敬畏。


    星輝閃耀下,一個充滿神聖意味的蒼老聲音落在天下人耳中,儼然一場宣告。


    “前日,我神國強者覺察天魔潛伏,遂將匿藏之魔將盡數斬殺,自來年起,天下,當無天魔!”


    老人的話語抑揚頓挫,雖不帶明顯感情色彩,卻已足以調動聽者的心緒,一時之間,五大聖域各處,盡是驚喜的歡呼,哪怕大部分歡呼的人,還不曾真正明白眼下之事的重要性。


    江月白怔怔看著這一幕,思緒一時有些複雜。


    他與天星教的接觸並不多,但也知曉這個紮根神國無數年歲,神皇敕封之國教,聽上去像是一群神棍聚集一處,實際上則是一座不可替代的,勾連皇權與民間的橋梁,其星象占卜之術冠絕天下,上可為神皇卜算天機,下可教人民趨吉避凶,且教中人從不以星卜之法為惡,會對自己說出的卜算負責到底,故而天星教中人無論身處江湖還是廟堂,都可如魚得水,時至今日,天星殿仍是聖王城中不可或缺的一方支柱,便是因為如此。


    他不曾聽過星昭之名,可借漫天星光造出如此宏大之景,想來必是發生了什麽大事,若非當年天神會對神皇之位歸屬的宣告早已天下皆知,他都要以為那個位子迎來新主人了。


    北冥夕直接望向北冥昭。


    她在族學時勤勉好學,但終究還不算主脈中人,觸及不了那些秘辛,有困惑,自是交給可以解答此間情景之人。


    北冥昭無奈點頭,開口道:“每逢星昭,必有大事,死一個不曾回複元氣的千顏,還沒有讓天星教動用星昭的資格。”


    似是回應著北冥昭的這句話,滿天星揮在此刻悄然聚攏,原本淡銀的輝光綻出無數色彩,於天地間鋪就一副畫卷,畫卷之中,一人揮筆落盡風華,十三柄劍鋒芒畢現,而畫麵正中的那一坨漆黑不明生物,已然黑血四濺,幾近消亡。


    這是一副定格的畫麵,但畫麵的張力已呼之欲出,恰似畫中風華君筆下的乾坤,就算是絲毫不通靈力的粗鄙村夫,眼前也仿佛能夠看到那文士筆下的絕世風華,十三劍修的配合無間,以及那徹底被消滅的邪魔,哪怕他們並不知曉畫麵中究竟是什麽,心裏也有一個聲音正在告訴他們,出手的人是誰,那被斬的詭異魔物又是何等存在


    “是風華君謝大人!”


    “還有神門十三劍,無愧是獨孤劍神門下!”


    類似這般的激動聲音在五大聖域各處此起彼伏,久久不息,將除夕夜尚未到來的喜慶徹底吞沒,而狂歡未盡之時,星昭下的畫麵已多番變幻,將一副又一副神國強者的風采展現在天下人的眼前。


    而宣告一切的蒼老聲音,亦隨畫麵收攏響起,為所有人宣告畫麵的意義。


    “風華君謝鬆華,聯劍閣神門十三劍,共斬魔將定山!”


    一句話,語氣平淡,毫無波瀾,帶起的,卻是整座神國徹底的激蕩與狂歡,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告都要有效。


    在此之後,劍神滅屠世,烏江斬吞海,聖焰焚嗜骨……三幅畫麵,三句宣告,將神國歡騰推向了更高處,上至達官顯貴,頂尖修士,下至平民百姓,無不心懷激蕩,大感快意。


    而在此之後,最後的一幅畫麵,將天下共賀的氣氛真正推到了極致。


    相比於之前的四幅畫麵,這一幅畫麵可謂簡單到了極點。


    一名男子與一漆黑魔物對拳,雖渾身黑霧翻騰,神情依然堅毅,而那漆黑魔霧雖麵目猙獰,周身已有裂痕,一人一魔尚針鋒相對,然勝負已現。


    沒有什麽大場麵,亦沒有多餘的藻飾,但在看到這幅畫麵的人們眼中,這才是這些畫麵中,最令人振奮的那一幅。


    因為其中的一方,是武陽君武君昊。


    而另一方,是魔將中最強大的魔將破天!


    “武陽君武君昊,聯眾人之助,拳滅魔將破天!”


    蒼老的聲音再度做出宣告,語氣一如先前的平淡。


    江月白則看著畫麵中的武君昊,出神許久。


    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宣揚著自己武聖傳人的名號,這位天下聞名的武陽君,算是他的師兄。


    星昭展示的畫麵對於神國強者的容貌與風采明顯有修飾,但天下三君不需要,若不兼具風采與修為,哪能被公認為天下三君?


    武陽君的風采本就當是如此,簡單,但銳氣盡現。


    這,應當算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師兄的模樣。


    “魔將共有七位,千顏百媚既死,眼下,天下再無魔將。”


    北冥昭目光灼灼的望著天上畫麵,滿麵紅光,興奮幾乎要溢出麵容,再不複先前的嚴肅冷峻。


    他已明白這一場星昭的含義。


    辭舊迎新之後,天下將再無天魔的位置,如何能不令人振奮不已?


    北冥夕卻是攤手道:“天星教,似乎有些不太厚道。”


    屬於武陽君的畫麵之中,隻有武陽君一人,對於“聯眾人之助”五字卻全無展現,而欣喜中的人們,自然也不會看出其中的差別。


    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將全部的功勞都算在了武陽君一人身上,將旁人盡數隱去,與風華君那邊十三劍盡數入圖的場麵相比,總讓人覺得有些膈應。


    江月白沒有接話,隻是靜靜思索。


    中聖域的頂尖強者,幾乎都在這畫麵中露了麵,現在的他,甚至連仰望他們的資格都沒有。就算是神門十三劍中心障尚在的墨名,當初他也是在其與唐悔交鋒之後,借助酒勁衝關之法欺近其身,以己之長攻其之短,再以神道滄浪這兩種與其息息相關的劍法攻其本就不平靜的本心,方才勉強與之戰出四六之分,若再遇墨名,哪怕他體內傷勢盡愈,在正麵對決之上也沒有十成把握拿下對方,更不要提,現在的他還是個傷員,完全不知如何療傷。


    北冥昭看著他這副出神模樣,還道他以為自己斬了千顏魔將,然後眼巴巴地等著畫麵出現,當下不悅道:“你還沒有資格與他們相提並論,莫要有非分之想!”


    江月白被其從思緒中揪出,尚未答話,一旁的北冥夕已笑吟吟道:“兄長,不要這麽嚴肅嘛,萬一真的有呢?”


    這句話自然是一個玩笑,無論江月白、北冥昭,還是她自己,都不認為千顏的死能夠與這些實打實的戰績相提並論,她說這一句話,不過與往常一般,暫且緩和兩人的關係。


    但在屬於武陽君的畫麵散去之後,星輝並未恢複往常,反而再度帶著色彩聚合,正是再現畫卷之兆,一時之間,北冥昭也不禁怔住,喃喃道:“莫非百媚尚在人間?”


    他想要的答案並沒有隱藏太久。


    天地之間,又一副畫卷顯現,隻是其中畫麵與先前已然不同,是一名男子雙手拂出,與一妖嬈女子魔爪相對之景。


    男子雙手間自有流雲翻湧,毫不懼身前魔爪上的漆黑魔氣,眼中燃燒的,是堅定的鬥誌與決心。


    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一幅畫麵為何會出現,甚至於天星殿外發動星昭的眾人,也隻得在驚駭中望著這詭異的一幕。


    更沒有人知道,青梧學宮藏書閣內,無聊的少年淡定捂住自己雙耳,仿佛眼前那顫動不定的陣圖與他毫無關係。


    而江月白幾乎要脫口罵娘。


    那畫麵中占據絕對正麵的人,不就是自己嗎?


    正在他呆愣之時,北冥昭北冥夕兄妹二人目光也直接落在了他身上,似乎是在審視一個陌生人。


    也恰在此時,一個聲音在星輝照耀下響起。


    並非先前的蒼老聲音,音色更趨近於少年,其話語同樣不帶什麽情感,卻令人能夠清晰感受到其語氣中的敷衍,以及一種莫名的不耐煩。


    但其要表達的意思,全天下都聽的分明。


    “武聖傳人江月白,力斬魔將千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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