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北冥夕的話語,北冥昭與北冥淩皆是心中一驚,目光旋即落在江月白身上,麵上神情亦是一副難以置信模樣,但相比他們,心中最難保持鎮定的,還是江月白本人。


    他本不打算摻和北冥王族的內部糾紛,無論是這個與北冥夕看起來關係很奇怪的北冥昭,還是那個表麵維持著對聖女身份的恭敬,實際也不掩飾自己對北冥夕的輕視的北冥淩,都與他沒有關係,就算後者對他有些微妙的敵意,也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應付的。


    他之所想,不過往北冥雪域一行,與那位北冥承北冥長老交流一下陳年往事而已,然而北冥夕這一句話,已然將他從置身事外推到了這兩位北寒尊使視線的最中心,對現在的他來說,可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我並非質疑聖女的話語,隻是此人靈力低微,修為孱弱,哪裏可能是千顏魔將的對手?”


    北冥夕幹脆利落的回應道:“換作你麵對千顏魔將,若不將一身修為盡數燃盡,能將其魔軀滅殺?”


    北冥淩淡笑一聲,沒有反駁,但嘴角那一抹嘲弄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千顏魔將在記載中早已死去,如今的千顏魔將實力究竟如何,沒有人能夠說得清,但想要滅殺一名傳說中魔將,無疑不是什麽輕鬆的事。


    北冥昭腦中閃過安寧鎮前的畫麵,光是那些殘留的魔氣,已足以讓他感到不適,可見其原本數量之多,想要將這些天魔完全藏匿在這深山老林,天魔之中,的確隻有具備智慧的魔將可以做到,而若大戰之時有魔將坐鎮,此地絕對不可能還有生還之人,甚至北冥夕,也可能埋骨此處。


    他對著江月白微微點頭,道:“多謝了。”


    短短的三個字,並沒有太多情感波動,從江月白的角度看去,依然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但至少,那一絲感激的意味,還是落在了江月白的耳中。


    但這並不能讓他感到輕鬆,畢竟這位對他的態度,還算是符合北冥王族中的驕子對普通民眾的正常態度,然而這另一位卻不是這樣。


    “是嗎,若要與千顏魔將這等存在相鬥,沒有我王族的仙氣,怎能成事?聖女莫不是借著心蓮成道時的天地感應滅殺了千顏魔將,將自己的功勞安到這來路不明的家夥身上?”


    北冥淩淡笑出聲,斜睨著江月白,其中似有一抹鋒芒顯現。江月白不動聲色,隻當作沒有察覺,也沒有解釋的打算。


    北冥夕回應道:“是嗎,袁家的袁人鳳也在此地,全程參與了這場與天魔的大戰,你若信不過我,大可以去向他求證。”


    此言一出,兩名尊使登時默然,片刻之後,北冥昭方才出聲:“他為何在此?”


    “還用問嗎,咱們王族的聖女地位何等尊崇,總有些人會變著法的想要接近,隻是有的有接近的資本,有的隻是癡人說夢而已。”北冥淩瞥了江月白一眼,感慨道:“也就你對親妹妹那般在意,連聖火的焚灼痕跡都沒有關注。”


    北冥淩在話語中將那個“親”字咬的極重,北冥昭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北冥夕對於北冥淩時不時的言語挑釁似是完全不在意,淡笑道:“無論是戰勝千顏魔將,還是先前與天魔潮交戰,他一直都在場,事實究竟如何,還不需要多餘的揣測。”


    北冥淩“嘿”了一聲,攤手道:“既然聖女出言,那中聖域袁公子又在此處,姑且算是這小子的功勞吧。聖女如此維護這小子,莫不是因為斬殺千顏魔將立了大功,想要邀他入雪域成為眷族?”


    他在言語之中,顯然對江月白斬殺千顏魔將這件事信了幾分,但終究沒有全信,而且並未稱呼袁人鳳為聖子。世人皆知北冥王族有聖女,如今爭位的三個軒轅皇室旁支也推舉出了各自年輕一輩中的聖子,雖皆以聖為名,其中意味卻大不相同,在這屬於北冥王族的北聖域,饒是他隻敬聖女之位,對北冥夕本人並不如何敬重,也不會將袁人鳳的地位與她放在同一水平線。


    北冥夕毫不掩飾的回應道:“虹兒在與天魔交戰之中不幸遭難,幸有他接替近侍,護我周全。若無他的舍命出手,我這朵心蓮可沒有成道的可能,他既為天下除一大害,又避免了王族聖女為千顏魔將所害,以致王族聖女傳承驟斷,壞了家主之規矩。如此大功,難道不值得滿足他一個心願,讓他能夠一見我王族鯤溟宮之威嚴?”


    她的話語本身並沒有太多誇大,其中諸事分開來俱是實情,合起來也沒有什麽不妥之處,隻是略去了一些細節上的小事,也為北冥虹留下了最後的顏麵,而其言下之意,自然是負責巡查這一帶的北寒使未盡職責,招致今日大禍。原本無麵鳩占鵲巢了幽明穀與幽明村,潛伏此間,便已針對著北冥王族做出了諸般布置,確保北冥王族無法輕易查探到她的蹤跡,方才開始豢養魔種,然而北寒使們往往都將自己的職責當作是展現王族權威的機會,以及進一步爬到鯤溟宮內部的階梯,對於民間疾苦之類大都不怎麽在意,更不要提這一般人都不會願意來的窮鄉僻壤,北冥夕話語中隱隱指控他玩忽職守,倒也不算冤枉。


    北冥昭沉聲道:“北冥嵐未盡職責,放任天魔在聖域之中肆意妄為,這個事不能不算。”


    顯然,相比於北冥夕提出的,對江月白的獎賞,他更在意北寒使失職之事。


    北冥淩則是微笑道:“昭弟,莫要忘了,禍亂此間的乃是千顏魔將,那等恐怖存在,豈是一人可以查探得到的?依我看,與其懲戒北冥嵐,不如表彰有功之人,既然此人是除滅千顏魔將的英雄,教他入雪原走一遭也就是了。”


    北冥夕聞言一愣,先前北冥淩無論是行為還是話語,都不將江月白放在眼裏,對她這個聖女也僅有表麵的恭敬,她雖不參與王族內部黨爭,也知道對方與自己這便宜兄長絕非一路,而此地這位北寒使北冥嵐則屬於對方那一派,不然北冥淩也不會這麽快到達此處。聖女不屬於任何派係,隻是北冥王族的聖女,不過長老會裏的人們雖大都知道她與其父並不如何親近,卻不會認為她真的能割舍血緣,北冥淩對她有敵意情有可原,可如此輕易的改了口風,一個被分配在並不重要的北聖域中部山區附近的北冥嵐,哪裏是需要堂堂北寒尊使第十席保全的對象?


    但她也沒有細想,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占用你們的時間,若有機會,鯤溟宮見。”


    她的話語依舊輕描淡寫,笑意嫣然間,已是下了逐客令,所謂鯤溟宮見,聖女巡禮完畢,隻需北冥王正式冊封便可昭告四海,其後再無要事,本人並不會久留宮中,見與不見,終究看願不願意見。


    北冥昭皺眉道:“我與你一起,若有意外,我會應付。”


    北冥夕沉吟片刻,點頭道:“那就多謝……兄長了。”


    她知道北冥昭的意思,如今的她心蓮雖成,到底有些虛弱,江月白的狀態隻會比她更差,與北冥昭同行,北聖域內自然不會有麻煩上門,雖然與他相見心中依舊有些別扭,這份純粹的好意,卻是實在不好推卻。


    北冥昭麵色稍緩,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北冥夕正麵稱他為兄,距離感固然在,到底沒以往那般生分。


    北冥淩則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打擾你們兄妹的事情,隻是別忘了,第十一席,終究在尊使之中近乎墊底。”


    北冥昭淡淡道:“這就不勞第十席費心了。”


    北冥淩嘴角微揚,毫不拖泥帶水的離去,北冥王族的輕身功法講究的就是一個優雅,其身如仙鶴踏雪而行,江月白也不得不承認,在身法的美感方麵,自己不如對方,但他的雲遊步是純粹的功法,並不需要似北冥淩那般講究優雅,展現貴氣,從而先給自己套上一層枷鎖,若實力在相近層次,他自信能在身法上全方麵碾壓對方。


    當然,不是現在。


    江月白望向北冥淩離去的方向,毫不掩飾眼神中的鄙夷。


    對方身為仙人,完全可以駕馭天地靈力,踏空而行,卻偏偏要展示自身的身法,動身前看他的那一眼,示威意味更是十足,雖然不知對方敵意從何而來,他已將對方當做了一個麻煩。


    不是威脅,隻是麻煩。


    哪怕他現在狀態奇差,北寒尊使更是北冥王族中的精英,他也不認為對方能暗算他第二次。


    “走吧。”


    北冥昭緩緩開口,打破了此間寂靜。


    說話之時,他的目光隻落在北冥夕身上,眼神已溫柔些許,仿佛拋掉了一個大麻煩,從而輕鬆了許多。


    不說對方與他們這一整支家係都非同路,就算沒有派係分別,他也不打算與這個綿裏藏針的家夥交好,不用與北冥淩一同回雪域,實在令他心中輕鬆不少。


    北冥夕欣然點頭,與江月白招呼了一聲,神情歡喜。


    江月白的目光卻是坦然與北冥昭相對,語氣平淡,毫無謙卑之意,亦無順應之心。


    “等我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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