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誌在幽明穀的修行者們來說,這一年的十二月廿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雜,以至於相當一部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但隨著袁家聖子袁人鳳在鎮中心那一場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散財之後,選擇留在安寧鎮中的人,都清楚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留守安寧鎮,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天魔大軍。


    收人錢財,替人辦事,從來是一條不變的鐵律,尤其是替有權有勢的人辦事時,有膽子違約的人,大都死的非常慘,安寧鎮的修行者們並不想嚐試觸碰這樣的後果,隻求在即將到來的魔潮中,在保全己身的前提之下得到更多的利益,至於兩者之間的平衡點,常年摸爬滾打的散修們大都可以把控。


    不過在魔潮到來之前,他們的議論之聲全在那被袁人鳳“委任”的所謂“守將”身上。


    雖然袁人鳳要他們暫聽江月白的命令,但有些眼力見的人都看得分明,他與江月白之間並不對付,便是他一直苦苦追求的那名北冥王族的姑娘,此刻也被目擊與江月白王策二人一同行動,盡管袁人鳳沒有明說,許多人已經摩拳擦掌,打算給他一個教訓。


    魔潮到來之際,他們若動此心,絕對會被袁家的護衛製裁,但現在魔潮還沒有從那妖獸巢穴湧出,給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一點教訓,不過分吧?


    不過正在不少人籌謀著具體行動之時,當天傍晚,一個消息已引爆了安寧鎮,令得那些心中盤算著的人大為驚異,打算去看一場好戲。


    江月白召集眾人在鎮中心議事!


    安寧鎮中的人對於江月白並沒有多少了解,而且因為其原本無比滑稽,最終卻被確認是料敵機先的話語,進入幽冥穀的修行者基本上不願意承認他的高瞻遠矚,幾乎將他當作陌路之人,江月白本人更是不曾宣揚自己的作為,以至於一場大戰終了,壓根沒有人認為是他出手斬殺了天魔的首領,而將功勞全放在袁人鳳頭上,對於自認對江月白有些了解的眾人來說,正是他們替袁人鳳爭一口氣的好時候。


    一時之間,不少人摩拳擦掌,紛紛趕往那一處,效率倒與下午十分袁人鳳的召集散財頗為相似。


    隻是上午時分,他們是為了逐利,現在對待江月白,卻是完全的惡意。


    至少在江月白身後的北冥夕定睛看去,已能看到濃厚的敵意。


    但她沒有上前,隻是默默停在人群之外,注視接下來的情況。


    在這安寧鎮中,能夠在身份地位上媲美袁人鳳的,隻有她這個暫時還沒有被明確失去地位的北冥王族聖女,而若她摻和進去,人們想要投機,便需要更多的內心掙紮,難以將心中的敵意一次性爆發開去。


    江月白若要樹立自己的威信,便不能有她的參與。


    這是江月白的決定,亦是她的決定,至少現在,有一個王策站立在他背後,看似比不上袁人鳳那數十名護衛拱衛,可二人主次分明的位置,已將江月白的主導地位完全展露在眾人眼前。


    與此同時,江月白環顧四周,眼中堅定之色一閃而過。


    這是他對袁人鳳的一次反擊,不可借助北冥王族之勢,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資源。


    此間成敗相較大局並不重要,但若就這麽認輸,絕不是他的風格!


    ……


    “諸位應該清楚,我與袁人鳳的關係。”


    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江月白淡然開口,一下語出驚人,令得不少人心中算盤就此混亂。


    “現在我們雖然合作,但他來招惹我,我可沒有忍下去的道理,如果不是這魔潮臨近,我或許會將他打一頓了事,論動手,他還不一定能贏過我。”


    江月白話語稍稍停頓,武神訣運遍全身,一股強橫的無形威壓傾刻掃蕩開去,中心空地之上,人們麵色變幻不定,再難保持鎮定。


    江月白體內的靈力波動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這股威壓卻霸道到了極點,仿佛他們若在在他眼前蹦躂,一瞬就會被其碾碎,全無還手之力。


    雖然心中對於江月白多有輕視,但沒有人能夠真正忽略他的實力,畢竟,袁家的那些護衛,確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其擊敗,哪怕其中有王策偷襲的成分在內,也無人可以質疑其實力。


    此刻,這強大雄渾的威壓,已壓迫的他們不敢與他對視,隻是神情大都不怎麽好看,總而言之,便是不服。


    沒過多久,已有一個聲音在人群之中響起:“憑你,也配與袁公子相提並論?”


    江月白冷哼一聲,道:“不服,你可以上來替他分憂,一招之內,你若還能站著,便算我輸。”


    “袁人鳳應該看著這裏,你若勝了,說不定可以混個隨行護衛當當?”


    那台下之人嗤笑一聲,縱身一躍,輕巧落於江月白身前十丈位置,一身靈力算不得雄渾,堪堪隻在靈明境中,但那飄忽不定的身形,已令得不少人大為驚異,而一些眼力不錯的人,已是驚歎出聲,滿臉的豔羨。


    殘影術,一門修行無比困難的功法,雖然入門極為困難,但一旦修成,無論武道還是術法攻勢,在沾身之時,修行者皆可憑此術化殘影承受攻勢,往往十成功力之下,僅有二三成能夠落在本體之上,隻要對方沒有晉入仙階,無法掌控天地靈力,便隻能讓攻勢在他身畔滑溜過去,堪稱一大保命神技,隻是那種簡單粗暴,全靠實踐的修煉方式,修煉途中沒被強大的對手拍死的實在太少,可以說,每一位殘影術修行者,都是萬中無一的特殊存在,或許不強,但絕對夠稀有,而且惡心。


    江月白先前便一直盯著此人。


    這個人的靈力修為算是平庸,但從一開始,此人針對他的敵意便無比濃重,相比於周邊占據較大規模的找樂子的,他的敵意更加純粹,有著一種主辱臣死的感覺,而他現在直截了當的跳出來,他心中已經確信,對方是袁人鳳的隨行護衛,而且,應該是剛剛收的散修。


    修行著殘影術的修行者,在靈道四境之中擁有著強大的優勢,很難被人當場擊殺,就算一輩子無法晉入仙階,配合一些強大的輕身功法,足以做到許多其他人無法複製的事情。這樣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的奇才,袁人鳳會對其拋出橄欖枝並不奇怪。


    他會跳出來,依仗的應當就是這門保命一流的殘影術,至少這一招之約,他有十足的信心。


    剛剛加入袁人鳳麾下,到底要做出一些成績來。


    江月白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朗聲道:“既然對自己這麽有信心,那就接好了!”


    言罷,他一身氣機盡斂體內,屬於靈通境的微弱靈力波動一瞬即隱,就算仙人威壓在前,也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反抗,可就是這種毫無靈力與氣勢的模樣,尤其是對方早有戰績的情況下,最是令人感到恐懼。


    猛獸收斂爪牙,是準備下一次猛攻,而非真的孱弱到人人可欺。


    但那男子顯然不覺得猛獸的利爪能夠突破他的防禦,嘲諷開口:“若我後退一步,便算我輸!”


    殘影術的卸勁化虛之能,向來不需要移動身體,但場下爆發的哄笑之中並沒有半分噓聲參雜,顯然,人們很樂意看到江月白丟人。


    於是江月白微微冷笑,淡淡開口:“接招吧。”


    話音剛落,他手腕一抖,在身前激起一道勁風。


    勁風無聲,亦無形,以至於江月白一招使盡,笑聲已止的安寧鎮中央,唯有死一般的寂靜。


    那人周身殘影湧動,雖不曾移動半分,卻仿佛有千百道身影集於一身,稍稍盯久一些,便可令人頭暈目眩。


    隻要周圍有一點空隙,殘影術便能卸勁其中,這種效果恐怖的化解之法,恐怕隻有仙人對靈力的絕對掌握才能破解,江月白這雲淡風輕,全然沒有威能的攻勢,顯然無法與之相比。


    他對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然而忽然之間,他感受到了一絲壓力。


    壓力來自他的周身,來自四麵八方,仿佛隻是幾朵飄渺流雲,可不過數息時間,流雲已匯成雲海,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無從著力之餘,更是連心中的反抗心思都難以生出。


    仿佛神人伸出巨手,早已將他握在掌心,隨時可以捏死。


    那人連忙運轉殘影術,然而無論如何引導靈力,靈力外放之時,皆被那飄渺流雲輕鬆摁下,莫說殘影卸勁化虛,便是生出一道都極為勉強。這樣的變化,終究摧垮了這素來自信的修行者的心靈,當流雲散去之時,他已踉蹌跌倒在地,眼神空洞,半晌難以回神,隨著一口鮮血忽的疾射而出,他整個人都昏死過去。


    眾人的哄笑尚未開始,已然歸於寂靜。


    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


    那位殘影術的修行者放了狠話,擺了陣勢,然後……自己倒下了?


    江月白對著眾人微微一笑,並不想解釋什麽。


    流雲手於他而言,早已是信手拈來,以攬雲式橫壓一方,算不得什麽難事,而壓製住殘影之後,給一名靈明境造成一點內傷,更是再簡單不過,至於將這內傷的程度把握在不大不小的程度,於他而言,也如吃飯喝水般輕鬆。


    歸根結底,他現在的實力,早已不在靈道層次之中,就算在場這些家夥一起上,他也有恃強淩弱的嫌疑,欺負一個靈明境。自然不在話下。


    展露出強大的一部分,已足以壓服這些本就欺軟怕硬的家夥。


    “還有誰不服,盡可以上來試試。”


    江月白環顧四方,眼神睥睨,武神訣威壓稍顯,自有淵渟嶽峙之態。


    這一次,無人敢應,更無人嬉笑暗嘲。


    殺雞儆猴,從來是一個立威的好方法,現在看來,效果倒是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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