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人鳳的話語之中絲毫不掩飾對江月白的嘲弄,在他看來,江月白想要以大義動人,便不需闡明那利害關係,可一個本就沒什麽實質的大義一拋,誰跟你去賣命,為了別人的命,把自己的命搏進去?能在這裏為了一處機緣明爭暗鬥的人大都是自私的,可不會這麽無私奉獻。


    無視江月白眼中的冷漠,袁人鳳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的聲音如洪鍾作響,落入山中所有人的耳中。


    “諸位,本少是什麽身份,你們應當心知肚明,如今魔潮醞釀在內,不日就要爆發,諸位不顧大局倉皇逃竄,有些不合適吧?”


    袁人鳳話語一頓,山林深處頓時有著一聲聲回應傳來,語氣大都謙恭,不敢有所冒犯,哪怕是那一點點冒頭的反對意思,都被自己的話語壓得沒有一點鋒芒。


    “袁公子說的哪裏話來,魔潮將近,我不過是準備安頓家眷,再來與它們一決生死,可沒有逃跑的念頭。”


    “身為北聖域的修行者,天魔肆虐,豈能袖手旁觀!”


    “安寧鎮中尚有無辜民眾,我等絕不能離開!”


    聽著這些大義凜然,似是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挖出來給袁人鳳看的話語,江月白心中隻覺無語,先前一個個逃得比兔子還快,現在換袁人鳳出來,卻又比臨陣的先鋒還要英勇,兩相對比之下,實在令人很難對他們抱有敬意。


    袁人鳳得意的瞟了江月白一眼,繼續道:“好,既然諸位有這份心意,本少自然不會讓你們白白與天魔戰鬥,畢竟軍隊也得發糧餉不是?”


    他的話語稍作停頓,接下來的話語,已如同一柄柄重錘,砸在正在洗耳恭聽的眾修行者心頭,而就算是安寧鎮為數不多,且習慣了在修行者們爭端外做自己事情的平民百姓,亦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自願留守安寧鎮,無論修為高低,賞金百兩,事後可自往萬兵行,憑我袁人鳳的名字,任意取靈器一把!”


    “斬殺天魔者,一顆魔核五百兩,或靈石千枚!”


    “有大功者,可成為我袁家掛名供奉!”


    “若有負傷,有往神農閣任意拿取藥物治療,若為天下蒼生戰死,家人有我袁家照料!”


    “本少在外,向來沒有賒欠的道理,諸位,意下如何?”


    這五句話一出,安寧鎮內外登時一片嘩然,不少正在試圖遠離這片深山老林的修行者,亦忍不住停下腳步,心中躊躇不定。


    袁人鳳的出手絕對算不得寒酸,這般手筆,他們做夢都沒有見過。


    百兩黃金,已是一個平凡家庭幾輩子的吃穿用度,安寧鎮的普通村民鮮少與外界溝通,但隨著外來修行者的引導,也早已與外界有所接觸,對銀錢這等硬通貨並不陌生,不少平民眼中已是放出光彩。


    相比於沒有過多追求的平民,修行者沒有金錢同樣寸步難行,甚至有過靈玄境大修行者因為囊中羞澀,又抹不開麵目借錢,在街邊表演戲法博人眼球的事跡發生過,這打底的黃金百兩,已可讓一些修行者選擇拚上一次。


    不同於有背景支持的修行者,占據此間絕大多數的散修多沒有充足資源,哪怕黃金百兩在修行者手中根本算不上太多,亦足以令一些人動心。


    但真正能夠令得修行者們動心的,是對那萬兵行靈器的允諾。


    萬兵行遍布五大聖域,品質的保證早已經過曆史的沉澱,偶爾甚至會有神兵之資的靈器出世,而且價格童叟無欺,多以其最低品質的可能進行販賣,隻會店家賣虧,顧客買不了吃虧,無論走的哪一條修行路,想要靈兵還是法器作為本命法寶,若沒有家族或是宗門的供給,最好的選擇便是萬兵行,於是千百年來,萬兵行的地位一直十分穩固,後來者之於萬兵行,猶如尋常酒樓之於弦月樓,根本無法撼動其地位半分。


    而眾所周知,萬兵行,是袁家的產業。


    任取一件,有可能挑到絕世好物,且絕對不會挑到廢物——除非那個選擇的人是個傻逼,而一件品質優良,無比契合自身的靈兵法器,足以抵得上一座金山,或許在踏入仙階那等尋常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境界後,還能趁手的繼續使用,就算一輩子無法突破,憑一件強大的靈兵法器,亦足以給自己添上一道可靠的保障。


    若是出力多些,運氣好些,在袁家能夠有個記名供奉的位子,哪怕本身實力不濟,背靠這參天大樹,將再沒有不長眼的敢招惹他們,一家老小,或可享受幾代人的平安富貴。


    至於那以魔核換取金銀靈石的許諾,對於會想起先前秘境之內戰鬥的修行者來說,更是錦上添花的一道妙筆。


    在幽明穀內直麵魔潮之時,他們會震驚於對方的悍不畏死,以及數量上極端的恐怖,繼而未戰先怯,但現在魔潮暫且不在眼前,細細回想先前畫麵,那些連固定形體都沒有,能夠被袁家眾護衛掃地一般掃開的天魔,哪裏還值得他們懼怕?


    金銀本就是硬通貨,靈石作為靈力匯聚成的結晶,在修行界一貫占據一席之地的多用之物,一般情況下,唯有宗門才會利用靈石加速宗內弟子修行,單個人運用靈石,除開仙階那些已經與天地相通,近乎無限的容納天地靈力的大修行者,就算是靈玄境巔峰,也無法一口吃成一個胖子。


    千枚靈石,已足以他們修行近一年,而這,隻需要一顆魔核。


    不需要對抗那成千上萬的恐怖魔潮,隻要對付一隻,拿到一顆,就是賺到。


    欺負那些連毛都沒長全的家夥,這與白撿有什麽區別?


    至於袁人鳳對於那可能的不妙結局的止損允諾,他們則大都選擇性的忽略。


    他口中承諾的豐厚利益,已值得他們為之刀口舔血一次。


    “本少從來一言九鼎,半個時辰後,我會在安寧鎮中心將你們應得之物交給你們,不過……”


    袁人鳳話鋒一轉,語氣驟轉嚴肅。


    “你們要記清楚,你們是為了這天下而戰,而不是為了本少手中這點蠅頭小利。”


    “我袁家護衛已據守峽穀,若有天魔遺漏,他們自會肅清,爾等隻需護好安寧鎮,不讓它們有機會滋擾鎮中民眾,但,若有拿了好處,卻想要臨陣脫逃之人,本少可以保證,他絕對走不出這安寧鎮!”


    這一句話如晴天驟降雷鳴,其中不容置疑的堅決態度令得不少正沉浸於美好幻想中的修行者登時醒神,將那白嫖的念頭打消,同時開始認真思索接下來的決定。


    沒有人認為袁人鳳會食言。


    袁家的信譽擺在那裏,他們對於袁家來說隻是一些隨手可以踩死的小螞蟻,但正因為可有可無,現在卻需要仰仗,才更沒有毀約的必要性,而且,根據袁人鳳在五大聖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風流風評……他無論去到哪裏,的確一貫隻給現錢,從不推脫賒欠。


    “另外,本少要統禦我袁家護衛,魔潮之時,你們聽從江月白指揮便可,本少雖與他有些不和,倒地隻是些個人恩怨,哪個敢以此為借口不尊命令,自己掂量掂量後果。”


    相比於前麵或慷慨激昂,或雷霆乍現的話語,這一句話顯得那般平淡,但其中暗藏的威脅意味,已令得不少人壓住心中的驚訝,紛紛表示不敢違令。


    做完這一切,袁人鳳長舒一口氣,充滿柔情的目光在北冥夕身上停頓片刻,落到江月白身上時,已隻剩下不屑與冷淡,聲音亦不需要乘靈力遠揚四方:“如此,這藥錢算是結清了,我取走幾粒,不過分吧?”


    江月白迅速回應:“隨意。”


    袁人鳳這幾嗓子下去,原本一團散沙的安寧鎮眾人已有了充足的戰鬥理由,的確完成了他無法做到的事情,相比之下,幾顆丹藥的代價並不算什麽,反正,他應該早就拿了,想要回基本不可能。


    能夠在暢通血脈力量的情況下解毒的靈丹妙藥,袁人鳳怎會放過不過,想要複製靈界花草所成之藥,無疑是在癡人說夢。


    總體而言,算是互坑,誰也欠不得誰。


    不過現在,重點當然不在這裏。


    “看到了吧,有了權勢,有了金錢,你才有驅策他人的能力,對著這群趨利避害的家夥空談大義,便想拉攏他們,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袁人鳳嘲諷一笑,旋即將目光投向北冥夕,開口道:“北冥姑娘,可要隨我前去療傷?”


    “我的傷不礙事。”北冥夕望向安寧鎮方向,語氣堅定,“身為北冥王族聖女,我會與此間民眾共存亡。”


    袁人鳳神情微愣,笑道:“倒是本少有眼不識泰山了,既然北冥姑娘有了決定,本少自不會強求。”


    言罷,他對著江月白瞪視一眼,含笑離去。


    北冥夕的借口很是冠冕堂皇,而他也不喜強扭,不然,早已嚐試各種手段與她拉近關係。


    但他早已壓過江月白太多,他會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才是最適合她的良配。


    至少現在,他能將這些散兵遊勇組成一支勉強有些戰鬥力的守軍,江月白能嗎?


    不過,江月白並沒有因此羞愧難當,隻是平靜盯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堅定出聲。


    “我相信我所堅信的,袁人鳳,不要低估人的信念。”


    對此,袁人鳳隨意抬手,散漫回應。


    “是嗎?那本少,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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