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的嬌軀不住顫抖,純白無暇的衣裙已為鮮血染紅。


    充滿魔氣的鋒刃與北冥氏純淨的靈力不住衝突,將傷勢帶來的劇痛無限放大,可哪怕痛楚再深,相比於此刻她內心的震驚與悲憤,都已微不足道。


    “為什麽?”


    她顫聲出言。


    聖女本身的容顏堪稱仙姿國色,放眼北冥王族內部都是頂尖的絕色,五官無論是分開還是合到一處,都令人有一種如夢似幻的絕妙美感,仿佛隻要將她放在一處風景之中,周遭的一切都會黯然失色。


    可現在的她傷勢極重,縱然這為她添了幾分弱柳扶風的柔弱,一舉一動都無比惹人憐惜,終究無法讓她擺脫現在的絕境。


    無論內傷,外傷還是心傷,都在這來自背後的一刀裏不斷放大,看著那張無神之中似乎還帶著一些掙紮的臉,她已完全沒了掙紮的心力。


    這半是質問,半是自嘲的三個字,已將她最後的情感表露無遺。


    若那是一張單純的無神麵孔,她尚可以被天魔蠱惑心神來安慰自己,但她與北冥虹自小相交,對於她的言行舉止再熟悉不過,此刻在她眼中噙著的不忍與掙紮,無不在清晰的告訴她,這次來自後方的偷襲,有她自己的意願。


    北冥虹嬌軀顫抖,目光死死盯住眼前魔氣漸散的天魔匕,不敢直視聖女的眼睛。


    這把天魔匕,她已藏在身上一月有餘,以北冥寒氣將其牢牢包裹,不至於為外界所察,而今日,它終是出了鞘,刺入了那最適合被其重創的人的後背。


    她的心中毫無疑問是糾結的。


    她是聖女,而她是聖女身邊的近侍,無論從交情還是職責上,她都不應該下這個手。


    於是她沒有麵對她的勇氣。


    “嗬嗬嗬,你們人族就是這般心口不一,做都做了,何必藏著掖著,大聲宣告又如何?”


    無麵掩嘴嬌笑著,婀娜走向她們,口中雲淡風輕般吐出的話語,卻似一個個重磅炸彈,將兩名來自北冥家的姑娘心續泛起驚濤駭浪。


    “聖女殿下,你的這位近侍,可是巴不得你死在我的手上,今日之事,我們可是在一月之前就談妥了啊。”


    北冥虹的神情愈發蒼白,仿佛在無數目光注視下失去了身前最後的遮羞布,顫抖著退後兩步,任由那插入血肉之中的天魔匕留存於聖女背後。隨著一股來自北冥寒氣的反擊,魔氣已入體大半的天魔匕帶著殷紅鮮血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仿佛原本就脆弱的一碰就碎。


    以一名魔將本源魔氣為根基凝聚的天魔匕,魔氣用途耗盡之後,已沒有留存世間的任何必要。


    因為它所留下的傷口,早已完成了它最初的任務。


    聖女緊抿雙唇,眼神在顫抖之中趨於堅定,靜靜逼視後方,仿佛想要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北冥虹依然不敢與她對視,踉蹌後退數步,哪怕明明知道在那天魔匕插下之後,體內本源仙氣極度純淨的王族聖女將會被魔氣完全損傷心脈,一身功力十不存一,她隻需輕輕一掌落下,就能將她性命收割,她依然隻想逃離,離她越遠越好。


    “都已經下手了,何必這般惺惺作態?”


    無麵麵上掛著一抹詭異微笑,饒有興致的在聖女麵前站定,端詳著這張近乎完美的麵孔,口中嘖嘖不已。


    聖女的容顏在這片天下是絕對的頂尖,那種自內而外散發出的仙氣,更是將她的魅力無限放大,令得她都忍不住想要將其完好無損的撕下,作為自己麵上的收藏品之一。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無麵一打響指,原本倉皇退後,試圖與聖女拉開距離的北冥虹登時無法再後退一步,整個身體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登時麵色大變,然而卻毫無反抗之力。


    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她是真的中了對方的攝心,無麵要想掌控她的身體乃至意識,皆是易如反掌。


    或者說,當她在一月之前,與她做好交易開始,她就逃不出被她控製這一個結局。


    但她是言而有信的,至少在某些時候,她可以慷慨的不去做背信棄義之事,轉而去享受她的精神食糧。


    比如被背叛者的悲憤與無奈,背叛者的愧疚與痛快。


    “聖女殿下似乎還無法相信現在的情況呢,本座倒是可以大方的告訴你,正是你所相信的這個同伴,引導你來到我這個地方,能夠收獲一具北冥王族的傀儡,與一張還算不賴的麵孔,何樂而不為呢?”


    北冥虹的麵色頓時蒼白一片,想要掙紮,卻已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得眼睜睜看著無麵以一種玩味的口氣,將她身上的偽裝一點一點的撕開,露出其中最深邃的黑暗。


    她的容顏足以傾倒無數男子,然而在無麵的口中,也隻得落得一個“還算不錯”的評語。


    相比於聖女的容顏,她的姿容的確隻能算是不錯。


    無麵唇角微翹道:“實話給你說吧,我們曾經見過,那時候的你對我沒什麽印象,但她可對我感興趣得很,或者說,對你感興趣的很。”


    聖女嘴角一抹殷紅緩緩流下,再也支撐不住,半跪在地,連撿起身前沉夢都難以做到,但她的眼中依然有著火焰燃燒,當聽到無麵的亂心之語時,她很快明白了一些事情,掙紮開口:“你是那個販賣幽明石的老頭!”


    “聖女殿下的腦子倒是不錯,那麽,你知道我們的交易內容是什麽嗎?”


    北冥虹再也忍耐不住,咆哮出聲:“不要說了!”


    無麵麵上笑意愈濃,鬆開了對她身體的控製,北冥虹對她而言,一直都是一個不錯的玩具,那些深藏心底的負麵情緒,便是她以自身法門進行窺探,都不得不讚歎對方居然能將其埋得那般好,此刻她已經被迫卸下一切偽裝,這麽一座爆發得火山,若不親眼看看究竟能造成多大的破壞,未免太過無趣。


    不過首先,她還得見證另一個人的死亡。


    “說起來,那位軒轅氏的小哥模樣也算周正,不知如果讓他成為傀儡,會在這天下鬧出多大動靜……”


    此言一出,北冥虹登時色變,失聲道:“你答應過我……”


    無麵嬌笑道:“我答應你,替你換上這位聖女殿下的臉,好讓你與那小子親近,可沒答應要他活著啊。”


    不過話音未落,她話鋒卻又一轉,斂了笑意道:“不過嘛,既然聖女已入我甕中,屆時放那小子一馬也未嚐不可,不過嘛,他這識海中的記憶,可得好好修改一下。”


    “希望等我歸來之時,你們能好好做一個決斷。”


    帶著嘲弄意味的話音剛落,無麵身影已隱沒於黑霧間,黑霧彌漫的空地上,隻剩下了北冥氏的兩位姑娘。


    曾經親密無間,而現在,已相視陌路。


    聖女身雖重創,內心依然澄明如鏡,認為她是想將這片區域留給她們,安心汲取此間的負麵情緒,這些折磨人內心的事物,正是天魔喜愛的食品之一。北冥虹則在羞慚之餘,暗中竊喜於對方的守信,聽她的意思,先前要斬殺袁人鳳的話語,應當隻是對她的敲打而已。


    然而,曆史一直都證明,與天魔做交易,比與虎謀皮危險百倍,搭上自己更是常有的事,然而總有人認為自己可以從智謀上壓過天魔,最終淪落在魔災的塵埃之中。


    千顏作為最古老最強大的那一批天魔之一,自然不會與人族講誠信,尤其是滅殺了魔神的北冥王族的後裔,以及主持參與那場大戰的軒轅氏的後裔。


    於是她當然不會放過袁人鳳。


    她好不容易讓這尚未長成的幼龍暫時失了血脈,怎麽不趁其病,要其命?


    在她原本的料想中,此刻的袁人鳳應當已經被她的傀儡撕碎,一個無法展開聖火的軒轅後裔,憑著扇中那點可憐的火種,根本無法與她最後的傀儡攻勢抗衡。


    但袁人鳳還活著。


    從傀儡的視野之中,她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況,以及一個本就被她當作變數,卻沒有當回事的人。


    此等情形,她已不得不出手。


    若說先前,她隻當他是個敵友未分的變數,現在,她將以上古七大魔將的能力,完全將這個敵人抹除。


    ……


    此時的袁人鳳瞪大雙眼,盯著在他眼前滴溜溜打轉的酒葫蘆。


    它看上去隻是一個平凡的木製葫蘆,然而就在前一秒,它在他身前轉了一圈,便將那來襲的十餘個傀儡轟倒在地,活人依然存活,死物徹底消亡,爆發威力之餘,分寸亦被把握得極好。


    而其餘來襲的傀儡,亦在一道身影的快速遊走之間,在短時間內完全失去戰鬥力。


    江月白飄忽身形驟定,立於袁人鳳身側,開口問道:“她們在裏麵?”


    袁人鳳眼神複雜,默默點頭,開口道:“虹小姐被控製,二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


    江月白微微點頭,短暫觀察袁人鳳的情況,手腕一抖,儲物戒中三瓶丹藥落下,排列於袁人鳳眼前,而江月白本人則直接撞向那片黑霧,手中流雲翻湧,顯然打算直接強行突破。


    而他的話語,也伴隨疾風落入袁人鳳的耳中。


    “這三瓶丹藥都有解毒之用,你看著吃,吃不死的。”


    袁人鳳嘴角微諷揚起,掙紮著將手中折扇拋出,在半空落下一道弧線:“等等,帶上這個。”


    “扇內蘊我袁氏聖火,不到危難之時,不許開扇!”


    江月白手中氣旋一動,無形風旋掃出,將那折扇收下,旋即直勾勾撞入黑霧之中,袁人鳳掙紮做出如此動作,亦是被體內的騷動影響,麵色蒼白一片,連忙打開那三瓶藥,聞了聞其中藥香,最終抓住一瓶往自己嘴裏灌了幾粒,開始運氣逼毒。


    他們之間的關係絕對算不上融洽,就在剛剛,袁人鳳還派人伏擊了江月白,而江月白也言明要找他算賬。


    但現在,他們一個將內蘊自己本源聖火的折扇交托,另一個則將珍藏的解毒藥交給對方,繼而義無反顧的闖入那片危險的黑霧之中。


    因為此時此刻,他們不會是敵人。


    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而對抗天魔,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上寒月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星落平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星落平川並收藏江上寒月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