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麵上的得意笑容漸漸消失。


    不隻是因為體內翻騰的氣血令得他無法保持表情,更因為他心中的震撼。


    江月白那一記流雲手極有分寸,足以將他重創到失去行動能力,卻又不至於留下什麽無法挽回的沉重傷勢,修養個十天半個月就能恢複如常,如果不是這件他們蛇靈宗的鱗毒甲,現在的他應當也與那名魂修同伴一般暈死在地。


    可現在他眼前的情況,卻令他更願意就此暈去,震撼許久之後,他方才吐出一口淤血,難以置信的道:“你怎麽這麽硬?”


    他的語氣中有震撼,有無奈,更多的還是不甘,這件鱗毒甲乃是他們蛇靈宗的鎮宗寶物,兼顧強橫防禦能力之餘,十分契合在淬毒後穿著在身,蛇鱗般的甲片上的細微倒刺更是能夠讓敵人隨便擦到一下,就得毒入血肉。當年被袁家帶人碾壓全宗時,便是袁家那位領頭者都對這件寶甲讚不絕口,言明就是一些仙人都會被其折騰的不輕,他的父親亦非常識趣的將此寶上繳,直到他真正獲得了袁家信任,有得袁人鳳看重賞識,向家主請命,這件寶甲才又回到了他這蛇靈宗少宗主的身上。


    在他原本的料想中,如果江月白有手段衝破重重封鎖,必然會選擇攻擊他這個修為最低,且距離他相對較近的軟柿子,蛇鱗甲上的毒便足以給他一個難忘的見麵禮,豈不料江月白這一掌用的是實打實的力氣,也確確實實與他的蛇鱗甲親密接觸了一次,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對方手上隻擦破了點皮,那一點難以融入血肉的毒根本不足以對對方造成任何威脅,原計劃中的令其中毒脫力倒下,儼然成了癡心妄想。


    這還不是最令他心態失衡的地方。


    江月白在將他轟飛之後,並沒有繼續發揮自身的速度優勢,反而整個人停在原地,似是在守株待兔,靜候石虎到來,竟沒有看他一眼。


    被敵人所無視,對有心氣的修行者來說絕對算得上一種羞辱,可現在,杜成隻覺惘然若失,仿佛自己這些年作為袁家護衛所積累的毒術造詣都失去了作用。


    他的毒難以沾到對方,便失去了意義,這便是實力上的差距。


    更大的差距,還無比清晰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江月白正對著石虎勾手指,以赤裸裸的挑釁令得本已怒火中燒的石虎更加憤怒,在這個過程中,他的雙腿完全踩在以曾困鎖玉龍得名的銜玉沼上,竟是沒有陷入泥沼或是被束縛雙腿,整個人若無其事的站在那綿軟粘稠到足以卸去一切力道的泥沼上,仿佛腳踩平地,一副若無其事模樣。


    而那無數無刻不在試圖幹擾他的柔風縛,也真正成了給他乘涼的微風,壓根沒能對他造成分毫束縛。


    如果杜成知曉,江月白儲物戒中還有著以靈界奇花異草製成的解毒藥,就算真的因為鱗毒甲而中毒,隻要服下一顆就能將毒消解,此刻應當會更加悲憤。


    而此時此刻,無論是他,還是後方的兩名術修,都隻能承認一個事實。


    如今還能與江月白相戰的戰力,隻剩下了石虎。


    在袁人鳳原本的計劃中,石虎所做的,應當是最大限度發揮出自己力量的優勢,在江月白為術法限製,又為蛇靈宗之毒纏身後,一拳洞穿他那曾經抵抗住西聖域明銀衛攻勢的堅硬身軀,可現在的情況卻是,他們四片綠葉一個個都已經失去戰力,除了讓江月白擦破了點皮,什麽都沒能做到,而原本安心蓄勢的石虎,此刻卻是疲於奔命的前來救援,神拳門霸王拳威能強大,但拳路緩慢樸實,純以強力壓製敵人,江月白身法飄忽,完全碾壓石虎,此刻他若要繼續與石虎交戰,完全能夠將其耍弄於股掌之間。


    少主針對江月白的這場圍獵,終究要失敗了。


    杜成無奈的在心中歎息一聲,已經準備好回去迎接袁人鳳的責罵,同時目光已望向不遠處似是在觀察林中情況的王策。


    從江月白豪言以一敵六,到其中五人失去戰鬥能力,也才過了一分鍾時間。少主先前預估他的戰力,將他放在距仙階隻差一線的實力層麵之上,然而現在看來,終究是低估了這個修為古怪的家夥。


    為了不驚擾到北冥王族,導致一些家夥幹擾他對那位北冥家女子的追求,袁人鳳將仙階以上的護衛全都趕回了聖王城,在北聖域,除了少數腦子進水的家夥可能會對他出手,莫說他本身的實力非同尋常,就是他完全是個沒有任何修為的普通人,他們都沒那個膽子動手。


    情形如此,幽明村外的那條通道隻容許仙階以下的修行者進入,就算他們所有護衛蜂擁而至,應當也無法拿下對方。


    一念及此,杜成心中已亂成一團,相比於身上的傷勢,他更擔心江月白會不會對袁人鳳進行報複式的反攻。他能夠看得出來,因為他們沒有對王策下重手,於是他也沒有給他們下些狠手黑手,算的上禮尚往來,恩怨分明,既是如此,冤有頭債有主,他要真的戰,也肯定是去找他們少主。


    原本他從未認為,天下年輕一輩之中,除了那寥寥數人,還有誰能夠與少主交戰,然而現在,他已無法對袁人鳳報以絕對的自信。


    當他視線轉向王策之時,王策也感應到了他的目光,轉頭相望。


    二人相對苦笑,意味卻不相同,一者是對今日行動是否正確的疑惑,一者是自慚形穢之下的無奈。


    “我也沒想到他這麽變態。”


    王策一攤手,一副無辜的事不關己模樣,他雖然的確在檢察四周,試圖將那可能存在的窺探者排查出來,可若江月白真的陷入苦戰,他自是不會不出手,然而他連偷襲誰都還沒有選定,江月白那邊便完了事,順便將那壓製了他許久的泥沼與柔風視若無物,這種鮮明的對比,已讓他再無法將這個家夥當作正常人看待。


    不過下一秒,他們這倆立場完全不同的二人同時變了臉色。


    因為江月白沒有做出任何閃避動作。


    在石虎的鐵拳到來之前,他隻握緊右拳,對著前方猛然砸出。


    “糊塗啊!”


    王策捶胸頓足,大呼出聲。


    對方的優勢很明顯在於力量,那般沉重而霸道的拳勢,硬接絕對是最吃虧的應對方式,江月白的出手若沉重迅猛,他還能當作是一種自信的硬碰硬,然而江月白出拳的去勢卻緩慢隨意,看上去完全沒有開山碎石的力道,與石虎的鐵拳比起來,實在弱小的可憐。


    杜成皺眉不語,雖然心中驚訝,但先前那種種令他難以置信的畫麵在他眼前閃過,以至於現在,對於能夠在日常切磋中輕鬆一拳破盡他防禦的霸拳石虎,他竟生不出半點信心。


    在對抗江月白的時候,無論怎麽看,他都是一個通過煉體法門入道的武修,可無論通過對付武修的法門,還是針對於他暴露過的戰鬥風格的對症下藥,皆完全無法對他造成真正威脅,甚至,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怎樣才能威脅到這個掛著靈通境實力的變態。


    他壓根就不屬於正常修行者的範疇!


    杜成雙手不住顫抖,望向石虎,忍住周身劇痛,大喝出聲。這位自小家教良好,麵對生死危機也大都能從容應對的蛇靈宗毒公子,竟有了歇斯底裏的意味。


    “快退!”


    ……


    石虎聽到了杜成的話語,心中頗不以為意。


    神拳門之拳從來剛猛無雙,隻要江月白不躲避,仙境之下,他自信無人能夠抵擋住他這一拳。


    於是他的拳與江月白的拳相遇。


    仿佛從天而降的一座巨山,石虎的拳,從來霸道到足以碾壓袁人鳳身邊的一切護衛。


    然而這一次,他沒能摧枯拉朽的將對手摧垮,甚至,沒能將那個對手逼退一步。


    江月白的拳頭並不小,在石虎砂鍋大的拳頭前,才顯得渺小許多,雙拳對碰,滔天氣浪席卷四方,周遭數十丈範圍之內,沙石草木盡皆卷飛,風暴之內,江月白巋然不動,巍峨如山。


    相比於神情震撼,氣勢強弩之末的石虎,他更像一座屹立不動的大山,任敵從何而來,他隻以一拳應之。


    “你不錯,但還不夠。”


    江月白淡然開口,左手握拳轟出,直擊石虎胸口,隻一瞬,屬於靈玄境層次的強橫護體靈力寸寸崩裂,石虎本人更是隻覺一陣大力轟入體內,一身鋼筋鐵骨竟似薄紙般脆弱,電光火石之間,他不得不退後一步,強行凝聚體內靈力,試圖反攻。


    可在這般狹路相逢的針鋒相對中,率先後退,便是自毀長城。


    轟!


    一聲舉巨響回蕩在山穀之間。


    石虎魁梧壯碩的身軀已然落地,生生砸出一個坑洞,整個人倒在其中,麵孔早已漲得紫紅,終究隻能噴出一口鮮血,腦袋一歪,就此人事不知。


    他的右臂看似毫發無傷,實際筋肉皆被壓迫至撕裂,經脈更是遭受重大衝擊,靈力散亂,重重跡象都在表明一個他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江月白,從正麵堂堂正正的將他重創,那種恐怖的身體力量,絕非凡俗中人可以擁有。


    而他們六人,哪怕還有一個尚且完好,也已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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