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看似不可能是巧合的巧合,大都是蓄意謀之。


    就像現在,來自北冥王族的二位妙齡女子,與來自袁家的年輕公子相遇,而這位行事與衣著皆為張揚的袁氏中人,還就是那袁氏的聖子袁人鳳,堂堂一名皇族聖子不遠萬裏到這北聖域,自言為了一個似三大家那等存在絕對看不上的機緣,但凡知曉一點三大家的勢力,都不會相信。


    北冥王族巡禮中的聖女,在選擇了幽明穀作為自己的下一個巡禮處後,與袁氏的少主在安寧鎮相遇,正是一個極其巧合,又無比唯美的情況。畢竟千萬年間,總有那麽幾個巧遇的男女一見傾心,最終跨越種種艱險修成正果,留下一段段曲折的愛情故事由那些事跡衍生出來的話本,至今都在很有市場。


    但這一場巧合,終究不隻是一場被刻意營造的巧合,其中也有著一些真正的巧合。


    因為在客棧的二樓窗邊,還有一個人,也在這副畫麵之中。


    江月白與這兩大宗族中年輕一輩的相遇,是真正的巧合。


    幾個巧合同時出現,便顯得不是那麽巧合。


    這一場發生在北聖域中的巧遇,的的確確是由袁人鳳費盡心力,甚至甩脫連帶恐嚇了袁氏本家派來的護衛,才造就的既定事實,但就是那麽匪夷所思的連成了一條線,也影響了之後的許多事情。


    但至少暫時,江月白還是完全的局外人,此時的他,更想看看北冥氏的女子麵對那袁家公子毫無掩飾的邀請,會做出何種反應。


    ……


    此時的人群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平靜。


    無論是安寧鎮的鎮民還是遠道而來的修行者們,能夠取得幽明石匯聚一處,大都不是什麽純良之人,可無論對石還是對人有想法,他們都隻能將心中念頭永遠的深埋心底,生怕透露出一點對對方的不恭敬。


    中聖域袁家的晚輩,要是擦破了點皮,傳聞中那曾經手撕邪道妖人的袁家家主若為之一怒,就憑他們這些小魚小蝦,根本隻有死路一條。


    既然是袁家子弟看中的女子,他們又如何能夠覬覦?


    不過大部分人心中都已無比震驚,這片天下,能夠令袁家的年輕人紆尊降貴前來討好,話語還如此不客氣的女子並不多,莫非這兩位仙子般的姑娘,也有著無比龐大的背景?那這些人進了幽明穀,他們會不會連口湯都喝不上?


    人們都在猜測他們的身份,但無論是北冥家還是袁家,都沒有因為周圍的目光而有所動容。


    這一場談話,隻在他們之間,旁人的指點言語,都隻是可以隨手拂開的浮雲罷了。


    見袁人鳳言辭懇切,不似作偽,北冥虹神情稍緩,看向後方。


    身為聖女的近侍,她的職責就是傳達聖女的意思,至於真正意義上的保護義務,她一直認為聖女壓根不需要她的保護。


    若是平時,在聖女的默許之下,她自可用自己的主張,大部分時間裏,聖女與她的主張都是一致的,但在麵對袁人鳳時,她絕不能越俎代庖。


    對方征詢意見的對象是她們,不是她。


    她還沒有能夠讓眼前的袁家聖子正視的資格。


    在這裏,隻有北冥王族的聖女,能夠與袁家聖子在身份地位上對等。


    更何況,他們前幾次見麵,這位袁家聖子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停留在那張麵紗上,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麵紗之下,輕靈聲音如空山鳥語,將街上人們蕩漾的心緩緩撫平,也將袁人鳳心中的火熱壓的無法表露半分。


    “多謝公子好意,我們早有住處,不需勞煩公子。”


    她的聲音仿佛有一種獨特的魔力,如一雙柔軟細嫩的纖纖玉手,能夠將人的一切情緒輕柔壓下,能夠讓人很難提起精神反駁。


    袁人鳳麵上笑意不減,隻是神情微微一黯,點頭道:“那就不打擾二位了,若有需要,可往探明樓尋我,如果二位需要頂層,我隨時可以割愛。”


    “好。”


    留下這不鹹不淡的一個字,北冥聖女繼續前進,與袁人鳳擦身而過,北冥虹對他抱歉的笑了笑,緊隨其後離去。


    這當然不是想要從袁人鳳取走探明樓頂層的意思,隻是一次輕描淡寫的送客。


    她們初來此地,還未來得及去探明樓下榻,便被登徒子纏了上來,在北冥虹心中,其實接受袁人鳳的好意也未嚐不可,畢竟北冥王族最為重視的,便是身為王族的尊嚴,王族無論在哪,都必須站在最高處,不可墮了北冥之名,尤其是在北聖域境內,若在探明樓中被袁家壓上一頭,傳回雪域內難免有些不好聽,但聖女做了決定,她自然不能忤逆。


    她們離開的方向與探明樓截然相反,在如今越來越多修行者湧來的情況下,這個決定似乎頗為不智,實則不然。


    如今持有幽明石前來尋寶的修行者幾乎已經將探明樓占滿,但隻要她們報上姓名,自然會有地方住,袁人鳳的頂層她們不會去搶,隻要有個住處,無論樓層裝潢,於她們而言都沒有太大差別。


    畢竟,聖女巡禮,巡的是北域山河,覓的是心蓮契機,物質上的享受與其全無幹係。


    可如果不抓緊時間訂下房間,可能就隻能在下三樓那等相對簡陋的地方下榻,聖女可以不在意,近侍也可以不在意,但北冥氏的其他人會很在意。


    北冥虹待要相勸,聖女已淡淡開口:“他率先在這裏占據頂層,安的什麽心昭然若揭,聖女巡禮本就要隱藏身份,低調行事,我們在這裏裝兩個普通修行者也不錯。”


    話語平淡,語氣卻頗不客氣,若街上那群依然駐足的圍觀群眾聽到這句話,先前如仙音一般的出言給他們留下的美好印象絕對會崩的一塌糊塗。


    此時此刻隻有她們兩個人,於是說話的不再是那個地位無比崇高的聖女殿下,隻是一個生氣的複姓少女而已,而一個妙齡少女想要賭氣,自然不需要什麽高大上的理由,至少北冥這一姓氏的意義還無法壓住她的脾性。


    北冥虹原本還想要勸上兩句,聽得聖女如此出言,心中已知她心裏如以往一般排斥著慣用小手段拉近距離的袁人鳳。


    她們自小一起長大,這位聖女什麽脾氣,她可再清楚不過了。


    “我的好姐姐,我們一路上低調過嗎?”


    北冥虹掰起手指開始算起:“一百零三天前,您親手斬了一個不長眼的山大王,七十九天前,那倒賣糧食的奸商被您直接搞得傾家蕩產……”


    “停停。”聖女麵紗下的麵孔已然扳起,伸手阻止北冥虹滔滔不絕的敘事,道:“聖女巡禮,無論張揚還是低調,隻要能帶回一朵圓滿的九瓣仙蓮,那就是絕對成功的,這種細節何必在意?”


    北冥虹俏皮的吐了吐舍,一把攬住身旁聖女雙肩,笑道:“好吧,聖女大人說低調,那就低調一些。”


    “隻是,要和那些百姓擠在一處,您不怕他們心懷不軌,掃了雅興啊。”


    “他們不敢。”聖女伸手猛刮了一下北冥虹的鼻梁,笑道,“你那一劍,加上今日與袁聖子的一番交流,整個安寧鎮,隻有傻子會來找我們麻煩。”


    北冥虹有些羞惱的伸出手,將聖女的第二次襲擊擋下,麵上笑意卻濃:“好好好,姐姐,那今日聽你的,在這窮山溝中苦中作樂,好好玩上一場便是。”


    聖女認真糾正道:“不隻是一場,還有一年時間。”


    “我有預感,在這一次的幽明穀中,我的心蓮能夠真正圓滿,聖女巡禮的慣例是四年,三年完成巡禮,不是已經夠了?”


    北冥虹對此笑而不語,旋即一把搔向聖女腋下,引得後者陣陣驚呼,笑聲不斷。


    四下無人,單獨相處之時,聖女都沒有了聖女的架子,近侍自然也不需要當一個好下屬。


    她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姐妹,這一點,北冥雪域的每一片白雪都能見證。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日,聖女獲得那把劍的認可,真正成為北冥王族一人之下的至高存在,負責護衛她安全的,依然會是這名靈秀的絕美少女。


    ……


    窗外的熱鬧隨著兩位當事人的離去傾刻消散,那名受傷了的男子更是坐在地上一臉蕩漾,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傷勢,趁冰還未化,火急火燎的回去治療,就此淪為一時笑柄。


    不過對江月白來說,今日這檔子事,委實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袁家的少爺要追求北冥家的小姐,被人家軟硬兼施的擋了回來,他就當看了一場不錯的戲劇,無論到時候幽明穀究竟會進多少人,那些人是何什麽,他的目標都十分明確。


    而在幽明穀開啟之前,他還在等候那個叫廖天瓊的人。


    他雖不認識廖天瓊,隻能憑著方靜妍給他以話語勾勒出的那個形象去尋找,但隻要他出現,他一定認得出來。


    來幽明穀碰運氣的人很多,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還想要來試試運氣的,真的不多。


    他在探明樓內深居簡出,未嚐不是在守株待兔,隻是可惜,主動權從來不在他這一邊。


    而當年晚上,當他日常以流雲架鍛煉自身時,忽然感受到兩股純淨而淡渺的氣息,當下眉頭微皺,心中大是不解。


    北冥王族最重尊榮,無論本宗還是旁支,皆不會與庶民同伍。


    這兩位高層不住,怎來了這留給手頭拮據之人的第二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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