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愜意的躺在地上,寒蘊水俯下身,將紅唇貼近他耳垂,從周邊的角度看來,怎麽看都有些曖昧。


    也正是這種朦朧的曖昧,能夠有效迷惑那些可能存在於周邊的外界目光,而寒蘊水刻意壓低著的聲音,也隻有江月白能夠聽清,這種音量上的把控,已表現出她對江月白感知的了解。


    至少,隻要那福伯沒有走近他們周邊十丈範圍之內,也別想聽清他們的對話。這是她太素靈體的感知判斷,無可指摘。


    江月白眉頭微微皺起,寒蘊水能夠控製住自己的音量,他卻不能,於是握住寒蘊水柔荑,以指在其手心寫道:“何為借刀殺人?”


    他們原本的大概計劃,是守株待兔。


    隻要他暴露了流炎勁,邱裕必然坐立難安,以其如今的處境,很難通過其他人對他進行有效試探,而他也不會信任身邊的任何人,隻有親自出手最為穩妥。


    隻要他出手,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屆時將邱裕擊暈,以靈符得到當年的真相,他來初原城的目的便完成了一大半,至於之後如何,他並未細想。


    邱裕畢竟是中聖域的使者,若是隨意殺了,影響實在太大,可若不殺,他的內心也無法容忍這樣的一個人渣繼續苟活於世。


    那對當年死去的人們不公平。


    守株待兔,隻是一種竭澤而漁的手段,用他在西聖域,乃至五大聖域的名聲為賭注,換取當年的真相與邱裕的死亡。


    他早已做好準備應對一切。


    但已經投出了誘餌,寒蘊水卻又提出了第二個方案,他實在不能不問一下。


    寒蘊水眼中蘊著笑意,輕聲道:“前一屆大聖比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舉辦,小聖比又是十五年來的第一次,這還是西聖域的核心地界第一次這般熱鬧,群英匯聚,自然有人渾水摸魚。”


    “西河衛再隱秘,也總有那麽幾處暗角無法觸及,更何況,有些人與他們,早已周旋了十三年。”


    這話已是極為露骨,江月白心中一震,心中百感交集,想要說話,卻又怕隔牆有耳,於是隻得簡潔寫道:“是寒叔當年的人脈?”


    他就是再遲鈍,也知道寒寧天與當年舊事的聯係,不然,也不會將寒蘊水的安全交托給他。


    其中究竟有多少用意,他不得而知,但寒蘊水有著十足的資本與當年的舊人們建立聯係,這就是寒寧天最重要的目的。


    寒蘊水也不隱瞞什麽,繼續道:“並非父親的舊部,充其量,隻算是當年見機的快,暫且躲避隱忍一時的同路人。他們現在隻有七個人,化整為零,才在這初原城中站穩了腳跟,但隻要邱裕離開城主府的監視,他們必然可以將其擒拿,甚至斬殺。”


    “如果我堅決要求,他們會同意給我一點時間,來給邱裕送個終。”


    “畢竟,他們的目的,是通過殺死邱裕這個西聖域的敗類,引動民意與西風烈對抗,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江月白心下了然,那些人是什麽來路,寒蘊水不說,他便不會追問,但對方隻針對著西風烈行事,與他們便不是一路人。


    寒蘊水能夠遊走其間,靠的是寒寧天的餘威,但沒有實力的支撐,這些所謂舊人,絕對無法全然信任。


    江月白並非會隨意懷疑他人之人,但他見過了太多背叛,中聖域三家爭位的傾軋之中,不知有多少勢力因為內部的背叛而瓦解。而邱裕,是那些他見識過的那些人之中,叛的最大,也最可惡的那一個。


    寒寧天有實力,但寒蘊水沒有。


    似乎看穿了江月白的想法,寒蘊水心中一暖,小聲道:“放心吧,他們雖然用心不同,到底是以打倒西風烈為先,邱裕亦是他們心中的一根鐵刺,在這種時候對我這麽一個柔弱女子動手,不光費心力,還沒有任何用處,更何況,有我父親的名頭在,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動我。”


    說話之時,一抹無可替代的驕傲再她的眼中流轉,如那正在她玉臂上流轉的那抹淡藍一般閃爍。


    如今的西聖域,還記得寒寧天這個名字的人已然不多,但若是記得,便絕不敢冒犯這個名字,哪怕這個名字的主人,應當早已埋入曆史的舊紙堆裏,湮滅無聲。


    江月白微微點頭,寒蘊水不是莽撞之人,至少相比他,行事要謹慎許多,既然她說沒有問題,應當不需要他去操心。


    寒蘊水依舊保持著原本姿勢,壓得極低的聲音中,多了幾分鄭重:“若是讓他們動手,待我們得到邱裕腦海中的信息,便可讓他們動手背鍋,世人皆會知曉是他們殺了邱裕,與江月白無任何幹係。”


    “不需要我們宣揚,他們巴不得自己以西聖域正統的名義,傳的天下皆知。”


    寒蘊水的話語中並未掩飾對那七人的不滿。當年能夠活下來的,大都付出慘重代價,被迫隱姓埋名,但這七人卻是在敗局已定之前亂搞,之後又苟且偷生,如今卻又打出了抗爭的旗子,誓要將邱裕這個失勢的軟柿子捏爆,來對西風烈複仇。


    按寒寧天的說法,當年義軍要不是有這種各自為戰,空談大義,還時不時內鬥的家夥在,早已能攻進西風古城。


    他們藏匿或許有一手,實力也還算不錯,但人品實在不敢恭維,若無寒寧天這個名頭在,她敢肯定,現在她已經被賣的幹幹淨淨。


    好在,他們還算是不錯的鋒刃,刺殺不了西風烈,甚至無法刺殺初原城城主府裏小有權勢的一名管事,但殺一個毫無權勢可言,已經在砧板上的邱裕,還是足夠的。


    她緊盯著江月白的側臉,等候他的回答。


    隻要他點頭,那麽明日,她就會與對方取得聯係,在邱裕忍不住出手之時將其伏擊,她自信在隱瞞江月白的情況下,事後頂多她一人姓名被泄,與江月白搭不上關係,充其量,也就是個囿於美色的被利用者而已。


    而她寒蘊水乃是寒寧天之女,哪裏有可能一直置身事外?


    相比於親自出手的守株待兔,這一手借刀殺人,對江月白來說,無疑有著更光明的未來。


    江月白思索片刻,最終搖頭,並未多說什麽。


    “是信不過他們?”


    寒蘊水小聲問道。


    江月白輕聲道:“是放不下你。”


    這一句話他並未手寫,反正就算被聽到了,也不會有任何隱患。


    寒蘊水聞言輕笑,麵上兩抹嫣紅分外動人,道:“我知道,他們不可全然信任,但相信我,他們玩不過我。”


    身為天生的太素靈體,她幾乎是上天的寵兒,雖然沒有拾起那本就屬於她的饋贈,將那些還試圖巴結她的所謂叔叔伯伯們利用一番再全身而退,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一切都建立在寒寧天的實力之上。


    江月白卻在她的掌心再寫一字。


    否。


    很簡潔,也很明了。


    他反對借刀殺人。


    寒蘊水看著江月白認真的神情,明白了他的意思。


    邱裕必死,死在他手上是死,被那些舊時代的隱蔽者殺死也是死,問題在於,怎麽死。


    身為中聖域的使者,他的死必將掀起軒然大波,若她深陷其中,免不了將寒寧天暴露出來,相比於他這個孑然一身的行者,寒家那一家老小,顯然更容易被下手。


    當年寒家經曆過的那場生死逃難,他不想讓她經曆第二次。


    “父親將我托付給你,就代表已經準備好承受後果,他暫且不取邱裕的人頭也是如此。”


    “我們寒家,本就沒有打算繼續忍下去。”


    寒蘊水鄭重道:“若長久看,將此事放到他們身上再好不過,豈能因為這些小事,就將洗雪冤屈的大業拋諸腦後?”


    “反正他們一直在陰影中苟存,此番大鬧一場,也不過曇花一現,雖必然敵不過西風烈,卻也波及不到我們,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我已經出現了,寒家已經無法置身事外,這一點,我最為清楚。”


    江月白長歎一口氣,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這兩日寒蘊水做了許多,都是在為他鋪路,但他,真心不想走那一條路。


    邱裕當年遊走於各派之間,保持自己光輝形象之餘,一手覆滅了成就他的炎羽宗,目的雖然達到,卻走上了一條毫無底限的歧路。


    他如果同意了這個做法,與當年的邱裕實在太過相似,哪怕他不吝於以非法途徑來實現心中正義,也無法說服自己。


    寒蘊水想要保全他,他何嚐又不想保全與他有恩的寒家,可正如寒蘊水所言,當她以寒寧天之女的身份在暗處行走後,寒家便不可能繼續隱藏。


    這就是寒寧天的意願,亦是寒家的決心。


    寒蘊水其實可以不用問他,之後的步驟,她都已安排妥當,而他清楚,若他搖頭,她會毫不猶豫斷去之前種種安排,並經受過河拆橋行為的種種反噬。


    哪怕違心,他也不想讓她這麽做。畢竟,這是他欠寒家,而不是寒家欠他的。


    更何況,他清楚,寒蘊水並不是那種利用他人後棄之如敝屣的人,如果不是為了讓他置身事外,她根本不會如此行事。


    寒蘊水美眸中閃過一絲複雜,輕聲道:“對不起。”


    “不必道歉,你也是為了我好。”江月白看著近在眼前的絕美容顏,淡笑道,“不過,沒有下次,可以嗎?”


    少女乖巧點頭,全無平時沒心沒肺的模樣,她緩緩起身,卻又將頭整個壓在他胸膛上,如瀑青絲垂落,場麵青澀動人,令人不由得感慨青春的美好。


    江月白隻覺胸口一陣麻癢,想要起身,卻也知曉做戲就要做全套的道理,於是摒除雜念,繼續平複體內血氣,任由寒蘊水靠著自己,隻是不知,她是在感受武神訣在他體內的律動,還是單純裝個樣子。


    他忽而恍然,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與寒蘊水已經相識了近二月。


    若是現在身邊忽然沒了這麽這麽一個同伴,或許,會不適應很久吧。


    江月白如此想著,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看著晚霞餘暉,先前的諸多煩擾,都似消散無蹤。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二人無聲相依,沒有紛擾,隻有安寧。


    溫馨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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