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霄峰峰主的突然敗退,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在眾峰主的眼中,江月白隻是一劍斬下,他便無比迅速的後撤,幾乎與逃遁無異。


    原本在配合他的落日峰峰主差點直接開罵,他這一退,讓他烈陽指完全沒了掩護作用,三星月陣的星月交輝之態,頓時出現了紕漏。


    在戰鬥之中,戰陣若是出現明顯的漏洞,對方不可能不抓準時間一舉擊破,他這一逃,幾乎斷送了整個三星月陣。


    見月峰峰主長歎一聲,平靜的聲音擴散開去:“不是他的問題。”


    她在被奪去佩劍之後,便離開了三星月陣,但對於本命佩劍的感知卻是極高,而且作為旁觀者,她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除非被強行控製,或是以絕對的力量壓製,本命物絕不會在被奪走後為其所用。她的佩劍算得上難得的利器,但在江月白手中,就是一塊廢鐵,出劍之時,江月白對握劍的不熟悉已是顯而易見,這樣的一劍卻能直接重創竹霄峰峰主,隻有可能是江月白本身手段的原因。


    那些纏繞在她劍上的氣勁,她實在看不透,但能感受到其與原本江月白掌中氣旋的細微區別,而正是這些氣勁,直接幹淨利落的攪碎了逐霄附著在腿部的靈力風旋,若是以往,這逐霄引動的風旋足以攪碎前方的絕大多數攻勢,似今日對上江月白這般,先被壓製的難以爆發威力,後被直接摧枯拉朽般的碾壓破除,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令人震驚不已。


    “抱歉了,這三星月陣,我破了。”


    江月白大笑出聲,腳下雲遊步動,流雲手拂開通靈法的火牆,手腕一翻,那柄長劍頃刻落在見月峰峰主手中劍鞘之中,分毫不差,而在劍歸鞘時,他的身形已飄至落日峰峰主身前。


    若是原本三星月陣的運轉,以竹霄峰峰主為月位的情況下,他萬萬無法擺脫竹霄峰峰主的糾纏,但現在,靈宜峰峰主星位已亂,落日峰峰主距離偏遠,無法擅動,而靈策峰峰主強行頂上月位,固然已經迅速作出反應,終究慢了他一步,占天錄也絕非攻伐之術,在他已經接近落日峰峰主之時,占天錄的支援才堪堪趕到,但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占天錄的強大,在於對對方攻勢的洞察先機,繼而讓人做出最佳的應對。


    但江月白的手已至身前,還需要洞察什麽?


    落日峰峰主瞠目大喝,烈陽指陡然變招為掌,與江月白的雙手硬拚一處。


    沒有任何暗勁潛藏,隻是單純的正麵硬碰,雙方的靈力隨之激蕩,將周遭一片碎石盡數掀飛。


    江月白掌心的靈力渦旋已融回體內,於是這一次的對拚,是真真正正的靈力硬撼,在修行者對抗修為比自己低的敵人時,往往都會采用這種方式去擊敗敵人。


    這樣的對拚無關招式底牌,甚至連從來隱蔽的神念攻勢都無暇施展,雙方都隻能將全部的靈力朝對方轟去,全無退路可言,誰先支撐不住,便會被對方的靈力徹底壓垮,不死也得重傷,若是占有修為優勢,能夠在碾壓之下輕鬆得來勝利,當然不需要多生枝節。


    落日峰峰主為人豪橫,先前屢屢受挫,心中正憋著一股氣,此番出手正是運足了十成真力,但他渾然沒有料到,江月白竟收斂了那詭異的靈力漩渦,一心與他進行靈力上的硬拚。


    好似猛虎自廢爪牙,純粹是取死之道。


    他雖惱恨江月白對穆千秋下那重手,也知若是真將江月白重創甚至殺死,可能會給朝雲峰帶來無法解決的危機,但現在箭在弦上,他已無法留手。


    然而下一秒,他發現自己錯了。


    江月白的雙掌似是鐵鑄的一般,不光散發著滾燙的熱意,其中爆發出的氣勁更是令他心中生出難以匹敵之感,下一秒,他已不得不退。


    退了一步,便再無法遏製敗退之勢,連退十步之後,這位落日峰峰主已是大汗淋漓,隨著江月白一收手,原本黏在一處的兩人手掌登時輕鬆分離,落日峰峰主亦是頹敗坐倒,原來他已無法調動足夠的靈力,繼續維持這對衝之勢。


    他呆愣半晌,苦笑道:“厲害,我敗了。”


    若江月白不是收手,而是繼續攻伐,此刻他體內的內傷必將不輕,無論如何,他承了這份情,隻是江月白如何做到收發自如,他卻是怎麽都想不明白了。


    落日峰峰主認輸,三星月陣僅剩四人,靈宜靈策二位峰主對視一眼,再將月位交托到竹霄峰峰主手中——相比於被江月白隨手拍碎的沉湖印,還是逐霄更具攻伐威能。


    竹霄峰峰主雖然先前丟了大臉,心中傲氣卻也被激發出來,喝道:“足下修為強橫,三星月陣因我之疏忽而破,已成定局,但若不拚上這最後一記,實在難以甘心,得罪了!”


    江月白並不著惱,大笑回應:“好,我便好好領教一次逐霄的威力!”


    言罷,他雙手運轉流雲手,直接迎上竹霄峰峰主襲來的雙腿。


    先前他斬向竹霄峰峰主的那一劍,運的仍是流雲手,隻是此刻,他打算與其好好拚上一次。


    酒勁雖過,他體內的武神訣沸騰卻未停止,既然三星月陣的崩壞已成定局,稍稍冒險一次又何妨?


    江月白雙掌間似有雲海翻湧,隨著他雙掌朝前拍出,這些雲海便都破散向前,仿佛出海蛟龍,又如破鞘而出的神劍,鋒芒俱匯一點,對著身前竹霄峰峰主轟出。


    流雲手,出雲式!


    這是他流雲手中威能最大的一式,可集中一身力量攻敵一處,可霸道無雙,亦可延綿不斷,在單純的攻伐之中,絕對是最為實用的一式,此刻與竹霄峰峰主硬碰,他自然不會留手半分。


    轟!


    伴隨一聲舉向,江月白踉蹌後退數步,隱隱有氣旋流轉的雙手之上,幾道血痕格外顯眼。


    他的麵色微微發白,險些壓不住體內翻湧的氣血,同時心中不禁一笑。


    竹霄峰峰主畢竟是靈玄上階的大修行者,又有靈宜靈策二峰峰主支援,在酒勁衝關狀態過去之後,哪怕他爆發一身力量,終究略處下風。


    他的目光望向前方,在那裏,竹霄峰峰主尚未將腳下的踉蹌徹底壓製,先前運轉全力的左腿之上,已有鮮血汩汩流出。


    不曾傷筋動骨,到底受了些傷,而且,無論占天錄還是通靈法,都沒能護住他。


    “今日一戰,到此為止。”


    見月峰峰主麵色複雜的看著眼前青年,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那般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她絕對想不到一個靈明境的青年人能夠將穆千秋兩拳重創,更能在他們六位峰主的三星月陣之中生生撕出裂口,繼而將其擊破,某種程度上說,朝雲峰的傳承,已被他狠狠的踩在腳下,先前拜山的豪言,也基本上可以當作已經兌現。


    見月峰峰主長歎一聲,道:“我們,認輸。”


    其餘峰主對此並無異議,雖無發言,麵上落寞卻是明顯,朝雲峰萬年基業留下的傳承,今日卻奈何不得一個後生晚輩,無論其背後究竟有著何等恐怖的背景,到底能夠令這些成名多年的峰主挫敗許久。


    江月白一麵平複體內翻湧的氣血,一麵回應道:“朝雲峰傳承名不虛傳,今日拜山,也算小子無禮了些,隻盼諸位峰主好生護持周邊民眾,莫要再有穆千秋這等例子。”


    此言一出,見月峰峰主點頭應承,心中已是有些感激。穆千秋殘害女子雖是個人行為,可若是宣揚出去,朝雲峰的名譽勢必遭到極大影響,眼前這青年並沒有以此當作要挾,更沒有毀了周邊尚存的結界,教今日之事為全宗上下所知,已算是賣了他們一個人情,如此,他們也不會有太多後顧之憂。


    她正要開口,將宗內的一些寶物送上,自此好聚好散,江月白卻並沒有這樣的打算,隻見他運轉雲遊步,身法飄忽,已是在月色中悄然離去,那還未完全消散的結界,根本無法攔住他。


    從始至終,他的敵意都隻針對穆千秋,現在此人已受了應得的報應,他自然不需要多留一會。


    對於這個當年隨波逐流參與那件事的大宗門,他談不上喜歡,也算不得討厭,對於那六位峰主的做派,他還有些淡淡的欣賞,看在沈青雲的麵子上,就當來山上逛了一圈。


    朝雲峰上處處皆是喧囂,顯然今日有老牌強者破境登仙的消息已點燃了全峰,熱鬧之中,那一道悄無聲息離去的身影便再沒有人注意。


    臨近護山法陣之時,江月白隨意伸手,再將其添上一個窟窿,輕車熟路般回到小鎮。


    相比於朝雲峰上的燈火通明,凡俗的深夜顯得那般寂靜,隻有寥寥幾處燈火,江月白很快躍入小鎮,忽然之間,眸中已多了幾分喜意。


    一盞明燈正照亮著客棧門前。


    柔和的光輝中,持燈女子的笑顏顯得那般美麗,而當她發現那道身影後,燈火便多了幾分顏色。


    寒蘊水朝他用力揮了揮手,手中燈盞隨之一晃一晃,光影閃爍,但終不熄滅。


    她於月下提燈守候,已有許久。


    夜深露重,少女巧笑嫣然。


    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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