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懷著憤怒的心情徘徊房內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拍了拍他的後背,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陳南海。


    看他這個樣子,不了解實情的陳南海誤以為是他在悲傷父母的事,歎了口氣說:“你也算是有心了,不過也沒必要那麽悲傷,走吧,去拜拜他們吧!”


    他點了點頭,跟著陳南海走出了房間。


    “要趕緊把他們請出祠堂,放在這裏可不是一件有臉的事,他們在下麵也是有的尊嚴的。”陳南海背負著手邊走邊說,“縱然他們不要什麽尊嚴,我們做子孫的也要的。”


    他聽了默默地點了點頭,腦子被父母的事和剛才所目睹的幻覺攪渾成了一團。


    陳南海點燃幾根木香,遞給他,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他:“對了,你剛才在那個房間裏有看到什麽東西沒有?”


    “看到什麽東西?”他有點茫然,那個送子神像嗎?還是……


    “那個房間有點不幹淨的,就是鬧鬼啊,進去的人有時候會看到一些不幹淨的東西。”陳南海搖了搖頭說:“我們是見怪不怪了,如果看到的話也別當真了,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最愛作弄人了。”


    “真的嗎?”他聽了有點吃驚,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這麽說來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假的了?


    有了陳南海這句話,他的心開始慢慢平靜了下來,當下接過陳南海遞過來的燃香,對著父母的靈牌鞠躬拜了起來。


    他鞠了一個躬。


    腦裏努力想要在自己的記憶當中捕捉哪怕是一丁點的,關於自己的父母的痕跡,不過,這始終都是徒勞的,他怎麽都沒辦法想起關於他父母哪怕是一點點的事情,這也難怪,他的父母早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雙雙去世了,想不起來那也是當然的了。他懷著淡淡地悲傷,歎了口氣,內心祈求父母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他又鞠了個躬。


    這時,耳邊又聽到了‘嘻嘻’的小孩子笑聲。聲音近在咫尺,仿佛是在耳邊。他抬起了頭,心想要這是誰家的小孩子?可是,當他看清周圍的環境後,不由得有點詫異——整個祠堂就隻有他們兩個人,哪有小孩子的影子?


    “怎麽了?”陳南海看他臉色有異,關心地問。


    “小孩子,我聽見了小孩子的笑聲,就在耳邊。”他驚異地看著祠堂四周,“怎麽你沒聽到嗎?”


    “沒有啊,我從頭到尾都沒聽到。”陳南海神情緊張地地答,看到他停下了鞠躬,便提醒他,“祭拜的時候不能停下來,也不能三心兩意,不然會被下麵的人怪罪的。”


    他聞言惶然一笑,馬上鞠躬祭拜起來。


    當他這次鞠完起身的時候,訝然看到一排排的靈牌後麵的陰影處,有一個小男孩默默地站在那裏看著他。這小男孩的頭發和身上的衣服同周圍的陰影融為了一體,他蒼白的皮膚在這種環境下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


    那個孩子是誰?!他正要定睜細看,那小孩子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是我眼花了嗎?他驚詫地忖道。


    他又鞠了個躬。


    祭拜時不能停下來,可是,剛才那個小孩子又是怎麽的一回事?從他進村到現在,這個小男孩他見過很多次了,難道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嗎?他邊猜測邊鞠躬,這種行為要是被陳南海知道了,肯定又要被斥責為不敬。


    他再次鞠下身。


    這一次,他看到了陳南海旁邊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雙打著赤腳的小孩子的小腿。那是一雙光著腳丫、非常蒼白的小腿,這種蒼白像長年沒有經過陽光的照射,不像是活人的膚色。


    這個小孩子又是誰?是剛才站在令牌後的那個嗎?他開始有點害怕起來,起身的時候忐忑不安地望過去。


    可是,他卻看到陳南海的身邊根本就空無一人,哪有什麽小孩子的影子?


    他開始害怕起來,汗水開始從他的臉上流下來。


    當他再次鞠下了身的時候——那雙蒼白的小腿又出現在陳南海的身邊。


    這次他再也無法躬拜了,猛地扭頭向陳南海那邊望去——他依然什麽都沒有看到。


    這個祠堂真的有點不幹淨,他慌忙將手中的的燃香插在香爐上,對陳南海:“我看到了,剛才你身邊站著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陳南海緊張地望了望周圍,“這裏哪來的小孩子?年輕人不要亂說啊。”


    “剛低身的時候看到了他的腿,但是起身的時候就不見了。”他舌頭有點打結,“這個祠堂真的有點問題。”說著說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祠堂就是這樣的了。”陳南海聽他說完,立刻快手快腳地開始收拾祭拜物品,“祭拜完了我們快走吧,這裏陰氣很重,呆久了對身體也不是很好。”


    他點點頭。


    這時,一顆祭拜用的橘子從供桌上掉落在地麵上,像小球一樣滾了幾滾後,在供桌支腳旁停了下來。供桌的底下被四麵垂下來的紅布圍了起來,要是滾進供桌的底下的話,他就不打算要了。他走過去,俯身正要撿起來。


    突然,一隻灰白色的小手從供桌底下伸出來,攫住那橘子,‘嗖’地一聲縮回了供桌底下。


    由於供桌的底下被紅布圍住,他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不過這一來,他終於知道誰在搞鬼了。這幫精力旺盛的小毛孩平時沒事幹就知道整蠱人,他想,搞得我還以為是這祠堂鬧鬼了,這次終於在橘子的麵前露餡了吧?


    他一下子掀開布簾——這下你可逃不了啦!


    他內心喊道,打算想要嚇嚇這幫小毛孩。可是,當他看清幽暗的供桌底下時,整個人呆住了!身體開始顫抖起來,眼睛開始慢慢地睜大,恐懼的神色在他瞳孔中慢慢地蔓延開來。


    這不可能!!


    陳南海收拾好祭拜物品,轉身便看到蹲在供桌旁的他驚叫一聲,然後像瘋子般步衝出了祠堂。陳南海不明所以,隻好跟著追了上去。


    出了祠堂便看到滿臉蒼白的他扶著門口的石獅子不斷地喘氣。


    “怎麽了?”陳南海走近關切地問,想起他剛才異常的行為,大為緊張地問:“難道說,你看到了什麽了嗎?”


    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慢慢地驅散了他內心的恐懼,聽了陳南海的問話,他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地答道:


    “什麽都沒有看到,那個供桌的底下根本就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陳南海有點詫異,“那為什麽你會這麽害怕?”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就是因為什麽都沒有才會害怕。


    明明看到一隻小手從供桌底下伸出來拿走了那個橘子,可是桌底下小孩子也好,橘子也好,什麽都沒有。


    這個祠堂真的鬧鬼了,還是在大白天。


    “沒看到就好,我們走吧。”陳南海說道。


    他點了點頭,跟著陳南海離開了祠堂。和陳南海並肩走了十幾步,他又忍不住地回頭一望:


    看到一個男孩正站在送子神靈木像的房間的窗口旁,死氣沉沉地望著外麵的他,然後向轉過身來的他緩慢地招了招手。


    他打了個寒戰,連忙轉頭快步離開。


    當晚,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在祠堂看到的那些幻像究竟是真是假?自己在祭拜的時候看到的小男孩又是誰?那個小男孩自己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他到底是誰?還有那個送子魔神怎麽看都有點怪異,這究竟又是怎麽的一回事?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吵醒了過來。他勉強睜開幹澀的睡眼,聲音聽起來是在房內響起的。


    ‘你不應該讓他走的,你明知道這會有什麽後果的。’一個如同民國時代的黑白電影般隻有黑白顏色的人突然出現走了幾步,消失不見。


    這突發的靈異現象將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嚇了一大跳,當下睡意登時全無,起身坐在床上驚疑四望。


    ‘是啊,是啊,沒有祭品,惹怒了神那可就全村都要遭殃的。’又是一個黑白顏色的人影憑空浮現,他直挺挺地站著點點頭,好像在讚同某些說法,然後也慢慢消失。


    ‘要人作祭品的神究竟是什麽樣的神?有那樣的神嗎?那我們祭拜那樣的邪神又有什麽用呢?’一個坐在木椅上的人一閃而過。


    怎麽會是他??他睜大了眼睛,坐在木椅上的人不就是村長陳南海嗎?隻是看樣子比較年輕,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些靈異現象難道是過去事件的重放?他想不透其中緣由,想著這幾個人所說的‘祭品’,想起進村時那司機的話,內心一驚:該不會被那個三輪車司機猜對了,雙子村真的是用活人作祭品?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性質極為惡劣的宗教殺人件事足以轟動全國了。


    接下來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你作為一村村之長,卻私自放走了祭品,要是耽擱了祭神儀式的話,你擔當得起嗎?’同樣也是一個人的影子一閃而過。


    這次出現的聲音和身形他讓他心狂跳起來,自己在祠堂看到的、侵害辱罵小男孩的人不就是這個人嗎?為什麽陳南海會與這樣的人渣一起?


    原來在祠堂看到竟然是真的!


    他整個腦子亂成一團,這個自己出生的村子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村子?活人祭品?!淩虐兒童?!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一個處處散發溫暖陽光氣息、人們露出幸福微笑的村子和活人祭品、淩虐兒童這些慘無人道、令人發指的行為聯係在一起。


    你作為一村村之長,卻私自放走了祭品,要是耽擱了祭神儀式的話,你擔當得起嗎?


    這句話又在他耳邊響起,那個人所說的關於陳南海放走的祭品又是怎麽的一回事?想到這裏,他煩躁地下了床,漫無目的地徘徊起來。


    自自己進村以來,一直看到一些靈異的東西,這些東西和他所受的教育如此背離,使他迷惑不已,難道我們以前稱之為‘迷信’的東西是真的存在嗎?而他所看到的這些靈異的現象又說明了什麽?那個小男孩又是誰呢?


    他想到這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用力地甩了甩頭,想要把腦裏那些紛至遝來的各種怪異猜測甩出腦外。


    這時,窗外傳來了‘唰!’‘唰!’的陣陣下雨聲。


    這雨聲!?他內心一悸,快步走到窗邊觀望,一看之下,內心不由一沉:


    隻見睡前還是笑語吵雜、孩子嬉鬧聲不斷、燈火通明的村落,現在陷入一片死寂黑暗中。他目所能及的村房街巷都化成了廢墟,好似幾十年沒人居住的荒村;藉著一根殘破路燈的昏暗光線,他看到地麵上盡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有的已經發黑發幹;有的則深紅得似乎剛剛從人體流下來的樣子。有些血跡呈現長長的拖行痕跡,好似是渾身是血的人在爬行的時候遺留下來的,也好像是被人用拖把掃過。


    毛毛細雨連綿不斷,使整座死寂的村莊籠罩一層白蒙蒙的水氣,散發出的水濕的味道讓他既壓抑又狂躁。


    又回到這個噩夢了,或者說,自己又做這樣的噩夢了。


    他想要大聲嘶喊,發泄內心慢慢堆積起來的壓抑與不解,可是,能做到的隻是抽搐了幾下嘴唇,嘶喊聲衝到喉口便立刻被馬上如雲霧彌漫而來的、消極與無助的虛弱感壓了下去。


    噩夢始於此,卻不知終於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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