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閣樓外,有著七八名已經成為屍體的剪雨支死士,綠袍兒正命人處理現場。


    房間之中,前一刻著急站到了窗前的朱裕欣,重新坐回了位子。


    因為那法會場地,出現了一個人影,黃袈裟,靜美圓潤麵相,手持佛珠狀,卻空無一物。


    佛門高人,海菩薩!


    輕聲誦經念咒,海菩薩周身環繞一圈圈金色光文,經文之音流入每名僧人的耳中,潛移默化間,一名名白馬寺僧人心靜入定。


    海菩薩來到法會前方,清念住持主動讓出了中央的位子。


    這位菩薩一步上前,無數佛光便是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佛力盛大,佛法凝聚,金色雲海翻湧,一浪高過一浪,圍卷黑霧雲層。


    僅是出場,海菩薩就將凶獸打散,將湧出王府的黑霧雲層重新壓製了回去。


    房間之中,朱裕欣有些不解。


    “丘南國與東域羅刹海也有聯係?”


    前些日子,海菩薩進城,她就猜到了極有可能與許天衣有關係,不然這邊許天衣讓白馬寺準備水陸法會,那邊海菩薩就住進了白馬寺。


    隻是,她不解許天衣是怎麽請來這位菩薩的,她父親慶王親自出麵,也未必能做到。


    對於她的問題,房間中沒有人能回答,因為房間之中除了她已經空無一人。


    阮仲、溫形熏等官員,在黎王府前發生血戰時,就離開了。


    綠袍兒敲門後走進來,朱裕欣問道:“都處理完了?”


    “是。”


    略微沉默後,朱裕欣又是問道:“隔壁還沒有聊完?”


    “是。”


    朱裕欣點點頭,端起茶杯,喝起從茶齋帶過來的紫荊茶。


    隔壁房間之中,許天衣與一襲黑紗長裙的朱苡沫隔了一張方桌,麵對窗戶並坐,窗戶開著,有少許雨水打了進來。


    隨著朱苡沫微微側頭,黑衣女子會意,離開了房間。


    “說吧,找我什麽事?”許天衣喝了口茶,驚訝道,“隔壁那妞兒居然會給你帶茶,百花綻,果然是你的好侄女啊。”


    朱苡沫淡淡說道:“百花綻是她喜歡喝的,她也知道我常喝的是紫荊茶。”


    “你這當姑姑的天生不會體諒人?”


    一雙鳳眼看來。


    “你到底是長輩,是長公主又是正令,要喝自然是喝最為貴重的百花綻,她拿紫荊茶來給你,自己去喝百花綻,這就成不孝了。”


    “我倒是希望她能這麽想。”朱苡沫收回目光,“找你是為了正事,黎王府裏的東西伱打算怎麽做?”


    許天衣放下茶杯。


    “不是我打算怎麽做,是你那位皇兄想要什麽樣的結果。”


    “蒼玄之氣、汙穢之力,又或是黎王及府中人的怨念冤魂,你皇兄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從來都是黎王身懷的那份龍氣。”


    那雙鳳眼再度看來。


    許天衣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水火不容,你皇兄輕易動了黎王府,不但不會得到那份龍氣,反而水火相衝,自身龍氣受損,所以他隻能等一個有所求且與皇室毫無幹係的人來做。”


    “也就是你許天衣。”朱苡沫說道。


    “要如此簡單,事情還會成為現在這樣?你信不信,不論後麵發生多麽大的事,你都不會看到一個禁軍的影子。”


    “禁軍守護皇宮,這城中本就是城防營的事。”


    “禁軍當真一點不管城中事?還是隻有在你那位皇兄不想管的時候不管,你這位長公主最清楚。”


    “應龍衛離這兒多麽近,不用我說了吧。兩百多餘孽,城防營能解決,等人多了,城防營應對不了的時候,你再看看。”


    朱苡沫目光看來:“你是說還會有更多的餘孽出手?”


    許天衣不置可否:“之所以這麽麻煩,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皇兄他不放心啊。需要與皇室毫無幹係的外在人來做,意味著這件事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可我皇兄最後還是同意了,並且給你了最大的支持,這份限度放在其他人那裏,不會這麽大。”


    “那是因為我把你皇兄逼得已經箭在弦上,銀行一事又關係大承經濟發展,所以他不得不答應。”


    朱苡沫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這位長公主殿下才又開口:“如果發生了那樣的事,城防營應對不了,應龍衛也沒有出現,承天建的人會出現在應龍衛該在的地方。”


    許天衣起身:“不用了,承天建的人不適合插手,至少現在不合適,何況……你還讓那家夥封著我的左侍府呢。”


    朱苡沫氣急敗壞:“正事上你有必要在這裏記仇?”


    許天衣已是離開了房間。


    朱苡沫對著大開的房門,失態喊:“你這樣贏他,隻會把他對你的信任消磨殆盡!”


    沒有一點回應傳進來。


    朱苡沫閉上眼,強壓怒火,自語道:“你好歹是魔教教主,幹嗎收一個這般喜歡意氣用事的徒弟!”


    她早已認定,那個家夥就是他的徒弟。


    皇宮。


    誰也不會想到,此時的天子朱頊不在內廷,而是身處外朝一座府院的雅致涼亭之中,與一位老人在手談。


    皇宮之中有外人府院,哪怕是在外朝,也是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老人瘦骨嶙峋,穿著黑色華袍,滄桑雙眼蘊有精光。


    棋盤之上,一身黑金繡龍服的天子朱頊,占盡上風。


    明明占了極大優勢,朱頊卻是表情並不暢快,沒來由感歎說道:“又被贏了一次先手啊。”


    對麵的老人笑道:“贏先手不代表能贏下最後的勝利,陛下何必自憂自擾?”


    天子朱頊抬頭:“老師說的是什麽?”


    身份是天子老師的老人,一笑道:“自然是這棋盤上的黑白子了,陛下的白子攻勢已經成型,縱使我黑子先行,一樣無法扭轉當前頹勢,要敗了。”


    朱頊溫潤臉龐也是浮現出笑容,執棋落子:“不到最後,誰又能說得準?”


    老人拿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他的黑子已被白子圍困得陷入絕境,看不到一絲生機。


    落子之後的老人,抬頭看了眼某個方向的天空。


    黎王府,不也一樣嗎?


    最後不出所料,白子定局,把黑子殺得片甲不留。


    “陛下的棋力進步顯著。”


    “是老師你又讓我了。”


    老人淡淡一笑,居然沒有半點兒否認。


    “今日這天色不好,涼風習習,改日再來與老師手談。”


    朱頊沒有讓老人相送。


    今日贏棋,本就是意料之中。


    與自己這位老人手談,從來都是對方贏他一局,就必然會下一局再輸給他,一直如此,不曾例外。


    這叫,守規矩。


    可那皇宮之外,總有人不守規矩啊。


    有著天子老師的煊赫身份的老人,站在涼亭前,目送自己那當今天下有且隻有一位的學生離去。


    隨後,老人抬頭看了眼涼亭,也是離去。


    此涼亭雅致,也自然有個雅致的名字。


    醉翁亭。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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