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廷,宜山園,層林盡染。


    許天衣與天子朱頊走在綠意盎然的園林之中,感受不到半點涼意。


    “水陸法會,明天開始?”一身金黃袍服的朱頊問道。


    “陛下也知道?”


    朱頊一笑道:“這麽大的事,朕要說不知道,你會信?”


    許天衣接話說道:“我會把宮中太醫,有一個斬一個,連陛下這點小病都治不好。”


    後麵跟著的宮女們,聞言色變。


    這是說陛下耳聾眼瞎啊!


    大逆!


    朱頊也是為之一愣,隨後笑了笑:“你啊你,許愛卿,在西域丘南國也是如此口無遮攔?”


    許天衣看著前麵修剪精美細致的長藤,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走到了天子前麵去。


    朱頊的腳步微滯,隨即接著走上前,旁邊兒負責園林的老宦官,為天子和許天衣這位天子新貴講著從南方剛運來的白綠琉璃藤。


    走到疊嶂假山時,朱頊才重新與許天衣說起銀行的話題。


    “銀行,朕起初問過你是不是有銀子商行的意思,你回答得很籠統,以朕的了解,其實不然,聽苡沫說,你曾提過一句夢中世界?”朱頊手撫摸著山石,似是隨意問道。


    “長公主她追問過,我沒有跟她多說,老早就有的毛病,陛下不知道,丘南國那邊兒也沒人知道。”許天衣拍了拍高達二十多米的假山山體。


    “幼時身子弱,又經常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的時候,就靠睡覺來撐著,知道可能會一覺醒不來,也沒辦法,好在是活下來了,也不知不覺中養成了這麽個一睡覺就容易做夢的習慣。”


    “夢啊,真是個神奇的東西,裏麵什麽都有,隻要敢想,自己就好像是無所不能的,我的夢就有點特殊了,窮嘛,自然就喜歡錢,夢裏除了錢就是那個世界裏的錢莊了,他們叫它‘銀行’。”


    朱頊溫潤笑容中有驚訝和濃重的好奇:“許愛卿,若非之前看過伱的折子,朕都覺得你今日的話是胡編亂造的。”


    “欺君之罪,誰敢啊?”


    朱頊笑笑,好似意味深長。


    略微沉默後,他點著頭:“如此離奇神異之事,朕還是第一次聽說,繁華世界繁華萬千,天下事當真是無奇不有啊。”


    “我們叫的‘錢莊’,本意就是放錢兌錢的莊鋪子,通俗易懂。許愛卿,你那夢中世界,可是用銀子做流通的錢幣?”


    “不是。”


    “那銀子商行的理解就不對了,為何有此叫法?”


    朱頊的追問顯得分外緊迫,咄咄逼人,說是為難許天衣,但其實他更主要的心思,還是試探許天衣關於開銀行的思路深淺。


    總不會是胡亂起了個名字來糊弄他。


    他是大承天子,如今中原唯一的皇帝,糊弄他的代價……


    朱頊想不到他要不計代價地誅一個人的九族,有誰能承受得了天子之怒,四大宗師之一的李扶白?還是天下第一的暮燭尊者?


    至少不會有“許天衣”這個名字。


    許天衣沒有讓朱頊等急,甚至在對方還有閑情逸致去彎腰看假山下的水池錦鯉時,就給了答複。


    “在那一世界,那一國度,當時的流通貨幣確實不是銀子,但縱觀其曆史,白銀一直是主要的貨幣材料。”


    “所以,‘銀’往往就代表了貨幣,而‘行’,與當下一樣,是行業行當的簡稱嘛。夢中世界,最早記錄‘銀行’這個名字的書,叫《資政新篇》,我有幸看過,畢竟是夢裏,本事通天嘛……”


    直至許天衣離去時,朱頊仍是給了一個“妙”字的評價。


    “陛下,覺得這位許左侍的話,那夢中世界,可信?”一直陪在身邊卻始終沒說過話的門下侍中阮仲,笑著開口問道。


    朱頊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會搶話,這不該是朕問你的嘛。”


    阮仲借坡下驢:“陛下,臣覺得,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至少這樣的解釋不但精妙,而且圓滿。”


    朱頊又看了這個老家夥一眼,對方嗬嗬笑著。


    “阮大人,不愧是阮大人啊。”


    “陛下聖明。”


    朱頊望著天沉默許久後,感歎一聲:“知道麽,有時候朕真想罵上你一句老東西,可現在罵,可放在以前罵……是不一樣了啊。”


    阮仲不敢言。


    朱頊沒有回頭,微微揮了下手,身後的阮仲微微躬身,離去。


    不知道在假山前站了多久,朱頊回神。


    之所以容忍許天衣那般肆無忌憚,受他重視是一個原因,許天衣於大承於他的江山社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另一個則是出於他個人的萬千思緒。


    當上皇帝後,何人不是對他恭恭敬敬,習慣之後,他多少有點想念……


    朱頊輕聲道:“跟他說話啊,讓朕回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跟幾位兄長的相處是多麽……”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與她們言語,後麵的老嬤嬤以及跟隨的宮女們,不敢搭話。


    過了許久,發散的眼神漸漸凝聚,朱頊再度恢複了處事不驚的從容姿態,微微側頭。


    “西域的碑嶁,進城了?”


    侍立一旁的老嬤嬤說道:“回陛下,已經入京了,如此徑直的路線,是為了許天衣來的。”


    朱頊微微沉吟後,開口道:“那就看看我這位許愛卿,如何應對吧。”


    “萬一死在碑嶁手裏……”老嬤嬤說道。


    朱頊一笑道:“在丘南國時,他許天衣麵對赫連平定尚且死不了,最後還反將其腦袋摘了下來。如今來的不過是赫連平定的一個報恩之人,要真是應付不了,我這位許愛卿……死也就死了!”


    “這般無用的人,能挑起我大承一國之經濟?能挑起我中原的脊梁?隻是他死之後,朕就需要煞費苦心,找一個能再接下這份天大職責的人了。”


    老嬤嬤微微點頭,不再多言。


    多是普通百姓居住的白虎大街,其中一條分街,名為樂色。


    因為破廟和一些殘垣斷壁,此街聚集了無數乞丐流民,從而有了京都貧民窟之稱。


    此刻破廟之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自西域而來的粗礪漢子,盤腿坐在廟宇中間,閉目養神。


    在他右手邊,是一具被擰斷脖子的乞丐屍體。


    也因為此,嚇走了廟宇中其他乞丐,使得漢子成為了暫時的廟主人。


    他自西步行而來,一路順暢,就是入京這件他本認為最困難的事,結果也是暢通無阻。


    出奇順利就意味著他的行蹤早已被人發現,很可能等待他的就是正安城中早已設好的天羅地網。


    漢子睜開眼,雙手微微握拳。


    天羅地網,他不管。


    能否活著走出正安城,他不管。


    消災先生,許天衣,必須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讓他入朝為官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折頁小牧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折頁小牧童並收藏誰讓他入朝為官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