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輕手輕腳地退下了,臨走之前放下了重重簾幕,闔上門扉,室內便一寸寸地昏暗下來,前一刻還是明亮生輝的春閨,轉眼便仿佛是被春光遺忘的角落。


    被春光遺忘的不僅一間香閨,還有一個黯然傷神的多情小女人。


    九醞春也不失時機地欺負我,趴在妝台上,腦袋昏昏沉沉,然而某處神經卻被酒精刺激得格外靈敏,睜眼,妝台上的夜明珠好像晶亮的桃花眼,閉眼,關於黃蜂的種種往昔曆曆在目,原來我們的糾纏已這麽深……


    黃蜂,您老人家就放過我吧,該死的曖昧,我玩夠了,陽關道和獨木橋,從此相逢是路人。狠狠地甩甩腦袋,仿佛割斷過往一般狠絕,我盯著鏡子中的自己,一字一頓道:“別再惹我。”


    將盒子抱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隻覺得掌心發燙,仿佛懷裏的是潘多拉的魔盒,寄居著人世間所有歪門邪念,幻化成張牙舞爪的妖魔,伺機而動。


    “水滸,請把這個親自交到我爹的手上,避人耳目。”低頭看著盒子表麵錯密古盎的紋路,雙目久久對不上焦距,有句話梗在喉頭,終究吐了出來,“雖然你不願意見我,但是有一句話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你……始終是我最信賴的人。”


    信賴到無以複加,哪怕終有一天不相信自己,也決不會對你有丁點質疑。


    浸入骨髓的相知……


    不出所料,無人應答,惟有黑暗沒頂的一隅傳來深深的一聲歎息。


    那頂珠冠最後還是拆了下來,換成平常發式,厚重華麗的裙襖褪去,僅著輕薄的春衫,支開水滸後悄悄溜出水府東北角,一路東行,草木歲歲相似,稍一恍惚,仿佛仍舊是偷偷學武的舊年。


    踩著魅影步伐,足不沾塵,不出一盞茶工夫便進了不離山,背著夕陽獨自漫步在紅楓林中,地上鋪著修長的影子,清風徐來,帶著淡淡的泥土青枝香味,仿佛能夠化開額角眉心的愁緒。


    傍晚的楓林呈現出瑰麗的色彩,濃濃的翠色被橙色的暮光裹上了一團金色的光暈,綠的真實,黃的縹緲,一樹璀璨,仿佛含笑凝睇的鐵觀音,綠葉鑲金邊,篩過斑駁的斜照,不留熱度,隻餘淡淡的暖意。


    如此美好的黃昏嗬……


    白日的巍巍繁華盡付與滿目斑斕,及笄對飲,觥籌笑語,此時此刻,一切恍若隔世。


    一天的時間漫長嗎?不,十二個時辰而已,卻是曾經滄海,足以讓一顆玻璃心老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糟老頭以前常坐的大石旁,當年的臨別之語早已被雨水衝刷殆盡,大石光滑如鏡,映著一張黯然消沉的臉孔,相較當年的神采飛揚,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真是所謂的時過境遷?


    好久不見糟老頭了,不知道那老家夥貓在哪裏逍遙,難不成良心發現,回總壇關心關心教務?還是東遊西蕩,順便物色我的師弟師妹以傳衣缽,抑或浪跡江湖,四處尋覓他的肋骨,已作神仙伴侶?


    手指沿著光滑的表麵輕輕觸摸,指下生涼,忽然驚覺自己胡思亂想竟至天馬行空,不禁搖頭苦笑,心底卻泛起清淺的波瀾,也許,江湖是我的下一站,卻不知哪裏是江湖?有人的地方?


    足下一轉,毫無目標地沿著小路晃晃悠悠地漫步而行,林中小路交錯,我卻不顧茂林遮擋,憑著方向感一味直行,心底隱隱有一道執念,我倒要看看何處是盡頭。


    漸行漸遠,身後的暮光一點點黯淡失色,影子被林枝攪得支離破碎,仿佛散落的拚圖,無人撿拾。


    四周是半濃的灰色,仿佛重重的暮靄繚繞身畔,幽迷一片,而不遠處卻有兩道光華穿過重重林霧,閃耀著難以忽略的銀色。


    腳下不由得急促起來,待走到近處,細看之下,心底忽然微微一震,原來是兩隻鋥亮的銀鈴高懸於飛簷之下。


    無淚亭……


    上山西行,無淚亭就在不離山最淺處,兜兜轉轉,一意孤行,竟然回到了起點。


    “溪兒……”忽地,身後響起一聲低喚。


    腦中轟的一聲,我猛地轉過身,狠狠地盯著眼前昂藏挺拔的身影,胸中氣血翻湧,滯鬱難耐。


    “溪兒……”那人又喚了一聲,語氣中含著三分不易察覺的無奈,繼而挑眉看我,一雙桃花眼瑩亮烏黑,在此混沌的交界,是天地間惟一的亮色。


    “王爺來幹什麽。”好容易方才擠出一句話,眼中忽然覺得癢,連忙仰頭看著深灰色的天空。


    孤鴉橫過,暮色漸合,天際淡淡的一抹紅色,眼看便要沉落。


    他怎麽來了,他怎麽知道我在不離山,他怎麽那麽篤定會在無淚亭堵到我,恰如其分出現在我最最不願意麵對他的時刻。


    “溪兒。”又一聲低歎,仿佛無形的網,包裹著心髒,一點,一點收緊,再收緊,那份鈍痛是如此清晰,連帶著每一次呼吸都那樣的艱澀。


    夠了,我受夠了,你的手段留給別的女人去吧,我,不需要。


    回想起昨日種種,胸口驟然緊縮,空氣仿佛瞬間抽空一般,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耳邊好像有無數金鍾鼙鼓,又好像很多人絮絮細語,細細密密,有若蜂鳴。


    聊以掩飾遮羞的平靜坦然此刻蕩然無存,為什麽他總能輕而易舉地讓我一敗塗地,為什麽他遊刃有餘,我卻遍體鱗傷,真的受夠了,受夠了他的曖昧不明,受夠了他的瀟灑恣意,受夠了他唇邊的淺笑,受夠了他斜飛的眼角。


    可是,不知不覺中遺失的一顆心,再去何處撿拾?


    跌跌撞撞地走開,兩條腿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舉步維艱,眼前惟有迷蒙一片,分不清何處是樹,何處是影。


    擦身而過的一刻,沒有看他一眼。


    “溪兒!”黃蜂第四次叫我,聲音中摻雜著隱忍,就在錯身而過之際,長臂一伸,猛地捉住我的胳膊,腳下大步一動,修長的身軀嚴嚴實實攔在我的麵前。(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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