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但笑不語,淺淺俯身,施施然一禮,複又笑意晏晏地看著他,“沉寂一年半有餘,樓大人原來是忙著爭狀元去了。”


    樓思源俊顏微赧,臉頰眼看著便飛起兩朵紅雲,端的異常可愛,“水小姐說笑了,思源慚愧,自從十年小姐賜下三道難題,思源便日思夜寐,隻求得窺真諦,那年略有小得,冒昧托書請小姐鈞鑒,承蒙小姐惠賜孤罕佳書,思源手不釋卷,反複研讀,愈發受益匪淺,殿試策論還多有仰仗小姐指點。”


    說著樓思源忽然一振衣袍,端端正正得朝我行了一禮,嚇得我連忙一錯身閃開。


    樓思源卻鍥而不舍,禮畢如儀,繼而肅容道:“之前雖然無緣當麵請教,但小姐實為吾師,思源之學,全拜小姐所賜,大恩不言謝,故而微薄一禮,但聊表敬意。”


    呃……既然如此,好吧,我道了句生受,別扭地任由他見禮,肚裏暗笑,這個呆子,真迂~


    怕他在師承大事上頭糾纏,我趕緊轉移話題,專撿樓思源感興趣的說,“那第二道題樓大人這會兒可是有了思路了?”


    果然,一提到學術問題,樓思源眼珠子粲然一亮,映得濃陰的天空仿佛都沾染了塵世的喜樂,“多謝小姐提點,思源已經略有計較,待閉門演算研究過後再與小姐請教。”


    “還弄個什麽勞什子緞帶托家父代為轉達?”我挑挑黛眉,斜著眼睛曼聲揶揄道,那一出小花花腸子想想就來氣,樓思源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偏偏學鄭欺仙那廝神神道道的故弄玄虛,心竅再伶俐也是小聰明,成不了大器。


    我暗自腹誹,抬頭卻見樓思源一派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下頓生狐疑,不禁輕笑道:“怎麽,難道冤枉了大人不成,那條緞帶不是大人的手筆嗎?”說罷嘴角噙了半分戲謔,直勾勾瞅著樓思源。


    樓思源麵色又添一層紅暈,支吾了半天,方才囁嚅道:“小姐息怒,緞帶公案並非思源本意,小姐恩重如山,思源萬不敢為難小姐。”


    “哦?”我瞪大了眼睛,敢情樓思源背後有屬縮頭烏龜的高人一心想讓我好看啊。


    我不緊不慢地用眼神催問著,卻見樓思源緊抿薄唇,遲遲不肯吱聲,心中微哂,便已猜到了大概,能讓樓思源如此維護的除了座師文淵閣大學士韓知秋韓大人還有何人?


    “原來如此。”我驀地展顏一笑,擺擺手道,“既是師命難違,大人不必掛懷。”


    敢情是韓知秋老夫聊發少年狂,興之所致,想和小輩切磋,看來童心未泯啊,我肚裏偷笑,韓知秋和樓思源,一老一少,老的童真,小的魔怔,總之都是怪胎,怪不得彼此能看對眼啊。


    說來因為順了韓知秋那幅“不可隨處小便”的緣故,多多少少對韓老頭心裏有愧,不過今日突然獲知這一段原委,先前那點本就少的可憐的愧怍頓時煙消雲散,那幾個破字權當送給我安慰受傷的小心靈吧,韓老頭不是一字千金嗎,我純真的小心靈可是千金難買,所以說我倆扯平了,韓老頭不虧。


    樓思源稍微鬆了口氣,為難的臉色略有舒展,當即坦言道:“瞞不過小姐,緞帶所書是思源親筆,而梅瓶隱字確是師尊的意思,多有冒昧,還望小姐海涵。”


    我難得好脾氣地搖搖頭,示意無妨,剛要開口,忽然一陣冷風吹過,我一個寒戰,下意識地縮縮腦袋。


    見我受寒,樓思源驀地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大冬天的我倆已經在戶外站了好久,臉色一沉,趕緊一疊聲地自我檢討,一臉自責道:“是思源大意了,小姐千金之軀,豈能為天寒所苦,倘若受風露所欺,思源萬死難辭其咎。”


    起風了,我暗歎,寒風所到之處,枯草含悲,冰冷刺骨,我緊緊領口的狐裘,轉頭朝樓思源笑道:“溪兒誠慕大人才學,實欲得聞大人高論,然今日天寒地凍,未若擇日煦暖把盞再敘,溪兒先走一步,席間再會。”


    說完屈膝一禮,迤邐而去。


    皇宮漫遊愣是多了樓思源這一段小插曲,耽擱了一會,天氣漸寒,不過絲毫不減我的遊興。


    沿著幽僻宮徑踟躕獨行,遇山則繞,臨水則停,一路下來,倒也自得其樂。


    往來宮女太監漸多,三五成群,忙而不亂,見我便躬身行禮,好像對陌生麵孔已然習以為常。


    穿過一條青石長街,眼前豁然開朗,不見精致的巧石花木,取而代之的則是偌大的草坪以及浩浩湯湯的湖水。


    時值隆冬,草木凋敝,濃雲壓頂,寒風蕭瑟,水枯湖瘦,本該是喘氣的長腿的貓冬的時候,然而我卻驚奇的發現,在如此蕭條的環境下,居然有幾隻仙鶴瑟縮著杵在光禿禿的草地上。


    仙鶴這種鳥仗著喙頸腿三長的出眾身材,好像與生俱來便出落個優雅高貴,出塵脫俗,讓人不由自主地將他們全家和仙人靈芝深山老林什麽的聯係到一起,不過現如今如此矜貴驕傲的珍禽冷不丁現身在一片肅殺冷寂的隆冬,而且還一身狼狽,就顯得有點不合時宜了,極像是自恃高潔的落難公子,有點可笑,還有點可悲。


    我歪著腦袋瞅瞅那幾隻哆哆嗦嗦的水澤高士,肚裏不覺得納悶,左看右看,我怎麽就沒看出丁點羽色素樸純潔,體態飄逸雅致,鳴聲超凡不俗呢?下回誰跟我提《詩經?鶴鳴》,什麽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我跟誰急,明明是頂寒磣的鳥!


    感覺到某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幾隻鳥抖得更厲害了,用最俗氣也最恰當的比喻來形容,便是好像寒風裏的落葉,如果稍微有點新意,便是幾雙黑筷子插著一堆隔夜饅頭,如果再霹靂點,未若潛在的一地鳥毛……


    等等,鳥毛?!仙鶴的翎羽……做升級版鵝毛筆的絕佳材料啊,想到此處我當即眼冒綠光,從原先憐憫他們悲慘境遇瞬間切換到覬覦他們堅韌纖長的羽毛。(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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