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七百三十年,元月初一。


    往常安靜的萬象神殿並沒有持續著一份靜謐。


    旭日初升,一隻金犼便攀上了萬象神殿的屋頂,一聲巨吼,傳遍了整個大晉。


    隨著金犼的嘯聲,整個大晉開始了歡慶。


    孩童放鞭炮,紅紙聲聲爆。


    串門過街道,見麵問安好。


    整個大晉都沉浸在了歡樂的氣氛之中。


    在這般氣氛下,萬象神殿後的草屋中,門扉輕啟,秋水著了一身紅裝輕輕推開了門。


    將手中的春聯遞給楚塵鋒和李瀟瀟,二人相視一笑,手掌輕揮,一副春聯穩穩貼在了門外的柱上。


    升平萬象鎮亂世。


    盛世安平泰自來。


    兩副對聯中蘊含了昔日雲隱道宗的十四道敕令,不僅僅是圖個吉祥,更有安宅鎮煞之意!


    二人相識笑笑,李瀟瀟一抬手,細小雷光在橫梁上填上了“盛元之始”四字。


    貼完春聯之後,二人便開始在門外等候著。


    不久,江詩然一身紅衣前來,恭恭敬敬地對著二人行禮道:


    “師父,師娘,新年安泰。”


    楚塵鋒二人點點頭,江詩然自是隨秋水進了屋中幫忙不提。


    隨後,金玄,關石頭,關傲姍,瘦猴,丁秋,羅默等長居萬象神殿之人也陸續前來相賀,被秋水請入了屋中。


    過不得多久,一輛大晉獨有的飛舟緩緩落於萬象神殿之外。


    大晉第一高手司馬長卿,鎮國九王代表高公豹,明光城主宋立明,林府大管家林墨盡皆自飛舟而下,帶來眾多禮物。


    楚塵鋒笑著迎接,卻並未收取任何禮物。


    用他的話說,這些禮物,很快就用不到了,不必如此破費。


    眾人皆是修士,自是能看出楚天舒二人已離大限不遠,見楚塵鋒堅持後也不多說,在秋水的帶領下魚貫而入向二老問安而去。


    人來人往,待將最後一批人送走後已近中午,楚塵鋒與李瀟瀟輕輕籲了口氣後,李瀟瀟便入了後廚,與秋水,江詩然等人共同籌備餐點。


    一頓年飯,其樂融融,自然,在桌上,丁婉容還是照例問起了傳承之事,惹得李瀟瀟麵頰羞紅不已。


    一來二去,眾人也習慣了李瀟瀟的性子,盡皆抿嘴不言。


    隨著日頭西落,眾人也漸漸散去,楚塵鋒與李瀟瀟將屋內收拾妥當後,便坐在二人下首,享受著難得的溫存。


    第二日,林南陵一家來到,自又是一番歡笑不表。


    第三日...


    破五過後,楚塵鋒的麵容漸漸嚴肅了下來。


    二老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這般狀況,李瀟瀟自然也是明了,聰明的她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一直在做一個兒媳應做的事...


    大晉七百三十年驚蟄。


    深夜裏,楚家所有人齊聚一堂,注視著床前的二老。


    丁婉容躺在床上,一如年輕的麵容上蕩漾著滿足的微笑。


    楚天舒與楚塵鋒,楚玉瑩三人坐在床邊,細心地照料著。


    一口參湯緩緩灌下,丁婉容緩緩睜開眼睛,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楚天舒道:


    “終究熬不到穀雨,給你做你喜歡的青團了...”


    楚天舒低下頭,閉住眼睛笑了笑,握住丁婉容的手道:


    “你先去,我隨後就來,和你作伴,無論生與死,都不會孤單...”


    丁婉容笑了笑,拍了拍楚玉瑩道:


    “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北鋒和北宸要多上心,北鋒喜好修行,讓他跟著鋒兒吧,北宸書讀得好,讓他入仕,也不枉南陵一場期待。”


    楚玉瑩點點頭,強忍悲痛道:“我明白的...娘...”


    丁婉容笑著抹去楚玉瑩的眼淚道:


    “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莫哭...”


    楚玉瑩笑著點頭,可眼淚還是向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林南陵急忙上前安慰。


    叮囑完楚玉瑩後,丁婉容才看向了李瀟瀟。


    李瀟瀟緩步上前蹲下身子道:“娘...”


    丁婉容的嘴唇漸漸發白,但臉上笑容依舊,輕聲道:


    “鋒兒性子太剛直,在大世界中難免結下仇怨,他既然選擇了你,希望你以後能時常眷顧著他...”


    感受丁婉容逐漸發涼的手心,李瀟瀟點點頭道:


    “我會的,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害到他...”


    丁婉容笑著點點頭,緩緩閉住了眼睛。


    李瀟瀟有些沉默。


    百萬年的生涯中,她見慣了生離死別,眼淚早已不知多久都沒有流過了。


    她仰起頭,深深地吸氣...


    或許,這便是修行的代價吧...


    有所得,必有所失。


    力量換來的,便是如今對人世間的淡泊...


    便如現在,感受著丁婉容對自己的期待,明明心裏很難受,卻偏偏無法向楚玉瑩一般哭泣,一般流淚。


    楚塵鋒靜默地站著,看著丁婉容逐漸散去的神魂,緘默不言。


    生死離別,本就是紅塵常事。


    他看得開,卻看不淡。


    在他們的身後,江詩然,秋水,關石頭等人盡皆肅立再側。


    丁婉容為人極善,對他們這些門客下人也極好,不說打罵,平素就連責備也不曾有半句。


    此時見到老夫人逐漸逝去的生機,關傲姍最先忍不住,捂著口鼻跑了出去,瘦猴的眼睛也紅紅的,抹了抹眼也溜了出去...


    楚天舒看著床上的妻子,輕輕將手附在了丁婉容的手上。


    仿佛感到了什麽,丁婉容的手緩緩翻轉,與楚天舒的手握在了一起。


    “都出去吧,讓我們靜一靜,一炷香後你們再進來。”


    聽著楚天舒微弱但決絕的話語,楚塵鋒緩緩跪下,朝著楚天舒磕了三個頭後,便默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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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兒生於世間,父母師長,哪有不跪之禮。


    楚天舒與丁婉容是楚塵鋒這一世的生身父母,即便他是大尊之身,這禮他二人也自受得。


    而且,這結局,是二老早就注定,也是他們所期盼的,作為人子,楚塵鋒所能做的,便是在二老最後的時光中陪伴在二老身邊。


    李瀟瀟,楚玉瑩,林南陵等人也如楚塵鋒一般,扣了三個響頭後緩緩地退了出去。


    待門扉合住,楚天舒輕輕在丁婉容的額間印下輕淺一吻後,笑著道:


    “這下,沒人打擾我們了。”


    “等我,生不能同衾,死猶可同穴...”


    楚天舒將手緩緩放在丁婉容的臉頰上,猶如撫摸著一生中的珍愛...


    門外,楚塵鋒,李瀟瀟等修行過的人突然抬頭。


    丁婉容,楚天舒的氣息,消失了...


    楚玉瑩看著眾人的反應,幾乎一瞬間便明白了什麽...


    “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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