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天魁市某處老舊的民房內。


    一個麵白無須的老人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發出輕微的鼾聲。


    昏暗的房間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紙人和紙馬,讓整個房間看起來顯得陰森詭異。


    大多數的紙人和紙馬都沒有畫上眼睛,而是原本眼睛的位置戳了兩個小孔代替。


    隻有靠在牆角的幾具紙人被畫上了眼睛,神情顯得分外靈動,彷佛擁有了靈魂一般。


    即使房間光線昏暗,仍然能隱約看到它們那一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就好像在黑夜中閃爍的星辰。


    突然,房間內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


    正在打盹的老人猛地從躺椅上坐起身,眼神緊盯著腳邊一具栩栩如生的紙馬。


    紙馬雖然隻有一個巴掌大小,但不管是外表還是內部結構都做的十分細致,遠遠地一看就彷佛有一匹小馬駒正在地麵上奔騰著。


    老人的目光凝視著紙馬片刻,接著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馬背,正在拚命撲騰的紙馬突然間就停了下來。


    原來這具紙馬竟然還是一個鬧鍾!


    等吵鬧的鈴聲終於停下, 老人也瞬間沒有了睡意, 他正準備起身穿衣,把昨晚沒紮完的紙人接著做完時,身子突然頓住了,目光緊緊地鎖定在房間角落的神龕上。


    神龕上的七盞炷燈熄滅了一盞。


    “嗯?小三子的魂燈怎麽滅了?”


    “我隻不過讓他出去辦件小事而已,應該不會出問題才對?”老人皺著眉頭,小聲滴咕了兩句,“難不成又跟上次一樣,跑出去嚇人了?”


    “不對!即使小三子真的跑去嚇人了,魂燈也不應該滅了才對。”


    “除非……”


    但沒過多久,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漫不經心地說道:“罷了,魂燈滅了就滅了吧。反正暫時也不會再來這裏了,這或許也是小三子的命數。”


    “要不是我三十年前……”


    說到這裏,老人彷佛陷入了回憶之中,神情顯得有些唏噓。


    沉吟了半響後,他才接著說道:“也不知道小三子在塵歸塵,土歸土之前, 有沒有把握在交代的事情給辦完。”


    “真想看看那小子此刻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送上的禮物。”


    “要不是我不能離開村子太久,或許我應該跟他親自見上一麵才對。”


    “不過這樣也好,多磨練磨練以後才能走的更遠。說到底那小子還是太嫩了些,要不然怎麽還需我這個老家夥親自出手幫一把才行。”


    “要是我那老夥計要是在九泉之下看到了,說不定都要爬出來打死他這個不肖子孫。”


    老人在自言自語的同時,還輕聲笑了笑,彷佛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


    接著,他環視了房間一圈,頗為感慨地說道:“這次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回來。”


    “想我第一次來到天魁市的時候,還是個半大的小子,和師傅在村子裏學了七八年紮紙的手藝,原本以為來到大城市以後能夠發光發熱。不說光宗耀祖,最起碼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但沒想到……城裏人似乎並不吃這一套。不管我紙人或者紙馬紮的再好,照樣也比不過工業流水線生產出來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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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灰意冷的我沒辦法隻好在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開了一家金紙店維生,後來還因緣巧合認識了我的那些老夥計們。”


    “現在一晃眼四五十年的時間都過去了,我也從一個毛頭小子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就連我的那些老夥計們, 都比我先走一步,隻剩我孤苦伶仃一個人……”


    說罷,老人凝視著窗外的夜色許久, 蒼老的麵容上浮現了幾分懷念與不舍。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下,“嗬……果然老了以後就喜歡自言自語,念東念西的,說這些話給誰聽呢?難不成說給你們聽嗎?”


    “你們又聽不懂……”話音剛落,老人又神情沮喪地低下頭。


    而房間內的那些紙人紙馬們,彷佛產生了共鳴一般,全都拚命地振動起來,使得這棟老舊的屋子都變得有些搖搖欲墜。


    老人見狀抬起頭,低喝了一聲,“全部都給我停下!老家夥我還沒有死呢,你們這就想造反了嗎?”


    “我不過是感慨了一下過去而已,不需要你們這些家夥安慰我,老家夥我還沒有可憐兮兮到這種程度!”


    老人的語氣很嚴厲,彷佛是在教育自己的後輩一般,教訓著滿屋子的紙人紙馬。


    但字裏行間又帶著一絲欣慰,他沒有繼續悲天憫人,而是邁著蹣跚的步伐走到房間的角落,用著審視的眼神看著角落裏幾具點了眼睛,栩栩如生的紙人。


    “小三子既然已經不再了,以後就由小四你來繼續看著這家店,我希望接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店裏一切都能保持原樣。”


    然後,他又轉頭看向旁邊另外兩具紙人,說道:“小五,小六,你們現在收拾下東西,我們等會就離開這裏,回村子裏去。我想老大和小二他們在家裏等我們都等著急了,這回出來了一個多星期,希望村子裏不會出什麽事情。”


    話音剛落,那兩具被點到名字的紙人似乎顯得有些興奮,全身上下都開始振動了起來。


    而另一具被指名看家的紙人,則顯得有些失落,明明臉上的五官都是用墨水和顏料畫上去的,卻能從中看到一絲沮喪。


    “好了,你們趕緊收拾起來,等十分鍾以後我們就動身。”老人擺了擺手,語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先去休息一會,等你們收拾好了再叫我就行。”


    說著,他轉身就朝著房間中央的躺椅走去。


    等老人一離開,角落裏那三具靜止不動的紙人突然間就變得活靈活現起來,他們靈活地操縱著身體,做著打掃和整理房間,收拾東西的活。


    轉眼間,房間就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房間內所有的紙人都一排排地擺放整齊。


    這效率即使是跟專業的家政人員相比都不遑多讓。


    而老人則躺在躺椅上怔怔地出了神,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房間被打掃完畢,東西也全部都收拾好,時間也已過淩晨三點。


    走到外麵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老人念念不舍地看了眼這棟充滿了回憶的屋子,接著頭也不回地帶著兩具紙人走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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