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無數馬蹄飛馳,大地跟著在震動,以步兵對戰騎兵,勝算不是沒有,隻是太過渺小,張憲站在隊伍前列,麵對從黑煙中衝出的無數奔騰的輪廓逼近過來,他握著鉤鐮槍也有些發抖,心裏是害怕的。


    戰前的製定的計策,到得此時開戰更不可能更改,斬馬腿就是張憲、王貴倆人的任務,麵對聲勢浩大的騎兵衝擊,想要保持冷靜並且還要將快速奔騰的馬腿斬下來……張憲沉默的回望身後顫抖的士卒們,掃過他們每一張臉孔,心沉了下來。


    以人命換戰馬的命。


    張憲舉槍,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王貴也抬起了手臂,倆人幾乎是同時在戰場上呐喊出了聲音。


    “絆馬槍準備——”


    轟!前麵數排士卒齊齊跨出步子,抬起了手臂,鐵鏈在他們舉起的短槍尾端晃動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馬蹄轟鳴,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推進交戰的鋒線,後陣的弓手仰起了射箭的姿勢,箭雨如同成群的毒蜂劃過天空,黑壓壓的覆蓋下去,騎兵浩蕩的海洋之中,耶律重舉起了手臂上掛著的小盾,整個身子幾乎都貼在了馬背上,耳中全是劈劈啪啪的聲音,彈開的箭矢落入他低垂的視線裏,隨後有戰馬慘烈的嘶鳴撲倒的響動,耶律重整個人都栽了下去。


    煙霧塵塵,他從地上快速的爬起拉過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翻身上去,身邊衝過去的鐵蹄依舊如雷般朝前方飛馳。


    “投——”一聲暴喝響起。


    耶律重緩了緩馬速,視線受煙塵影響的前方呐喊聲排山倒海的過來,一排排黑影在天空劃過弧形,槍頭紮進泥土一尺深,鐵鏈嘩的一下相互之間繃緊。


    下一刻,馬蹄翻動踏過來。


    一瞬間,第一個金國騎兵毫無損傷的踏過了第一道鐵鏈,還在繼續奔馳,張憲屏住了呼吸,膝蓋屈了起來,蓄著爆發的力道。


    馬蹄跨過了第二道,然而第三道繃緊的鐵鏈麵前,那名金國騎兵連同戰馬一同砸在了地上,人影在地上翻滾,摔的口吐鮮血。張憲此刻雙目已經充血,神經繃到了極致,當第一個騎兵落馬的瞬間,後麵浩浩蕩蕩衝來的金國騎兵開始有戰馬被絆到,黑煙又影響到了後麵騎士的視線撞了上去,形成一連串的反應,一排騎兵倒下,第二排緊跟而來的戰馬撞上去同樣跌倒,第三第四以至後麵的騎兵隻能緩了緩速度,照樣衝了過來。


    鐵蹄的雷音依舊統治大地。


    鑲嵌在短槍上的鐵鏈被馬蹄踢飛的刹那,整裝以待的張憲、王貴終於腦中有什麽崩斷了,然後大聲的喊了出來:“衝——”弓起的身形迎著不足百步的騎兵撞了上去。


    這一刻,倆人身後的數千人也如逼入絕境的瘋狗,雙手握著鉤鐮槍、斬馬刀猛然跟在後麵狂奔,無數的腳步踏動在地麵,猶如翻滾的怒潮。


    “殺啊——”


    鮮血撲了出來,狂奔的戰馬身下,一隻馬蹄飛了起來,戰馬的身軀還保持著高速的姿態在地上翻滾好遠,馬上的那名金國騎士大半個身子被壓在下麵掙紮著還未死去,隨後被衝來的武朝鉤鐮槍手釘死。


    然而,更多的戰馬衝來,犁進了人群,衝鋒的騎槍上還掛著人的殘骸,奮力的朝裏麵推進,片刻間那是噗噗噗噗的兵器紮入肉體的聲響。


    張憲依靠數千人密集的陣型防止騎兵第一時間衝散人群。那怕嚇的尿褲子的士兵不願上去第一排,也會被背後的同袍推擠過去充當緩下敵方速度的牆壁。


    隨後便是狂奔的馬匹撞進人堆,在瘋狂的鋒線上擠出血肉。


    唏律律——


    馬悲鳴倒下,王貴手中的鉤鐮尚滴著鮮血,倉促走過地上的女真人身邊,順手抬槍噗的一下戳進對方臉上。他拖著兵器朝另一名騎兵過去,身邊一道道步卒也在蜂湧著,挨過一開始的衝擊,後方的鉤鐮槍陣方才開始顯出威力。


    “把這些金狗勾下馬來——”王貴大喊。


    槍陣迎上前,伴隨鉤鐮與戰馬上揮舞兵器的騎士發出扭曲的刮擦,主槍側邊鋒利的細枝,勾進了皮甲內,翻起殷紅的血肉,將女真騎士拖下馬來。或衝鋒時,割下馬腿的士兵躲不及時被倒下的戰馬壓在上麵。


    發起衝鋒的騎兵,萬騎延綿開,加速衝陣,隨後一頭紮進林立的鉤鐮槍裏。耶律重大致看的清局勢,可後方沒有新的命令下來,他隻能硬著頭皮讓自己的同族充當女真的消耗,這也是亡國降將沒有的選擇。


    漫漫長風卷過白雲,陽光隱了下來。原本金國騎兵衝鋒當中,後方陡然出現分列,分別一左一右跑出巨大的弧形,朝著張憲、王貴二將後陣的間隙想要穿插。


    嶽飛駐馬中軍,揮出令旗下達了命令,又有兩個方陣走出中軍在張、王二人所在戰團側下方擺開架勢,若是從高處看去,整個戰場武朝一方變成了巨大的半圓,將中軍護衛起來。


    大纛之下,完顏宗翰凝望對方的陣型,皺起眉:“防禦?這名武朝將領想要打什麽算盤?傳令阿鬼陀不要與新上來的南人方陣接敵,遊射他們。”


    牛角響起命令的聲音。


    阿鬼陀聽到的片刻,在馬背上做出了手勢,很快傳達出去,一支支一道道的馬隊開始分列交織,對著新上來的敵人,策馬避開了衝鋒的距離,從對方視線裏跑過去,馬背上搭弓射箭,如蝗箭矢飛入陣列當中,泛起一朵朵血花,中箭的人影不斷的倒下。


    驚慌和恐懼在這些武朝士兵臉上一覽無遺,阿鬼陀有些鬱悶,這些明明很恐懼卻為何不走,不潰散逃走,這樣一來,他便可直插中軍,逼迫對方帥旗挪動,從而讓整個戰場局勢發生傾斜。


    武朝中陣前,嶽飛冷漠的看著上去送死的身影,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微微發顫的手招了招,手持虎頭槍的將領騎馬過來。


    “還有力氣再戰嗎?”


    高寵拱手:“有。”


    下一秒,他睜開眼望著正前方步卒廝殺的地方,手指了過去:“你帶著騎兵是時候給他們致命一擊了。”


    “是——”得到將令的高寵飛快撥馬回走。


    便是無數傳令士兵打著旗語在奔走,中軍為數幾個不多的步兵方陣開始緩緩挪動,像是要讓開一條道路出來。


    飛奔的將領舉起虎頭槍,聲音高亢:“戰馬披甲,上馬——”


    擺開陣列的戰馬旁,一道道身影翻身騎上去,鐵盔按在了頭上,從地上拔起鐵槍夾在了腋下,高寵手中的槍頭觸碰著每一支伸出來的鐵槍。


    梆梆的聲響在走。


    沒有華麗、鼓動人心的話,隻有簡單的、冰冷的字推出口唇間:“殺!!!!”


    “殺!!!!”


    武朝最精銳的萬騎怒吼之聲,拍打著手臂上的小盾,猶如絕堤洪水,轟然響徹這片天空,然後——


    ——帶著排山倒海般摧毀一切的氣勢,撲了出去。


    鐵蹄如雷,泥塵卷起,天空雲打開,金輝照在衝鋒的旌旗上,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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