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不了。”


    馬蹄踏著泥濘,銅鈴在暗中輕響,斜斜的青龍倒映著昏黃的火光,一陣陣的森寒。關勝騎著馬出了樹林,在火把光裏穿行而過,一對鳳目深沉的望著黃信,長髯輕搖


    “黃信啊….來時,汪直已經給我講明了厲害關係….你怎能如此糊塗。”


    陡然靜謐的山林之間,隻有他一人的聲音,周圍林子裏,大量的兵馬舉著火把圍了過來。黃信緊了緊韁繩,遲疑了一下還是鬆開手,抬起抱拳:“哥哥…..黃信讓你失望了。”


    “關某在戰場上從不多言…..”棗紅馬暴躁的刨了刨泥土,上方的身影單臂舉起青龍刀指了過去,“今日,就問你一句,可值得?”


    惶恐、驚慌、哭泣的臉龐,一個個難民的樣子在黃信眼裏閃過,縱然之前有人暴露出來的醜態讓他心裏不舒服,可終究那隻是一小撥人。聽到關勝說的問題,他忽然笑了一下,隨即目光嚴肅起來。


    微張了一下嘴,並未說話。


    那邊,馬蹄陡然往前猛踏陷入泥裏,厚重的刀鋒在風裏嗡鳴一聲,關勝大聲朝他咆哮:“我問你,這樣做可值得?”


    黃信沒有回答。


    “這樣做可值得!!?回答我——”


    終於,馬背上的身影晃晃,抬起臉來,昏黃的光芒裏,眼神銳利起來。


    “哥哥….小弟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麽….抵禦外族,光宗耀祖,重現關君候的榮耀,對嗎?而你又可知道我呢?”


    重棗臉色一愣,刀身下移,發出了“嗯?”的一聲。


    “呼..….嗬嗬….”


    黃信緊咬著牙齒,一字一頓,聲音沉穩:“…..就是現在了。”


    “….這一路走來,我想了許多….梁山上大家喝酒吃肉…..很痛快啊,可有誰知道我和兄長秦明心中的苦,家人被拖在城頭一刀刀的砍了啊,就像在我們心頭一刀刀的在割,在流血啊,但我選擇了沉默…..梁山亡後,回歸朝廷,跟著北伐,兄長隨你們去,我選擇沉默守著後方…..”


    “……之後,女真打下來,兄長選擇了殉國,而我還是選擇了退縮。”他臉望過去,有溫熱的東西在眼眶裏滾動,手握緊了刀柄,聲音漸大:“……這次,又該我做出了選擇,哥哥啊,你說我這次還是選擇眼睜睜看著一箭一箭被射死的百姓無動於衷嗎?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無辜孩童倒在雁門關下,被燒成焦黑的屍骸?”


    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開,嚇得縮成團的難民群裏,有人失聲痛哭出來,到得此時部分人方才醒悟,眼前這個一路護送的漢子,是真的在幫他們。


    “恩人….你走吧!”


    “不要管我們了….本就該死的人….”


    “用不著你救,快滾啊!!”


    嘶吼、痛哭、懊悔、領情的,不領情的聲音,從數千人裏發出,猶如潮水般衝擊著黃信的耳朵…..


    “…..所以,我做出了選擇。”他輕輕的這樣說。


    對麵,身影動搖。


    嘈雜的聲音裏,山風呼嘯,飄蕩在胸前的長須上麵,那張重棗的臉合上眼簾,歎了一口氣。


    “關某也做了一個選擇。”


    一瞬間,鳳目陡然睜開,殺氣淩然。單手猛的一抖韁繩,身下馬蹄轟然衝出,加快了速度,手臂抬起時,青龍刀刀鋒朝前一擺。


    一名親兵從黃信身邊迎了上去,一個照麵就被斬飛,血光傾灑的間隙的後麵,是一張沒有表情的紅臉,旋即,馬速不減,一刀再次橫揮。


    呯——


    火花擦亮,鋼刀迸飛起來,盔纓連帶著銅盔拋上了天空,黃信從馬背上翻滾出兩丈遠,刀刃掉落在他不遠的位置,片刻後,他從地上爬起,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氣,雙臂無力的顫抖。


    關勝橫馬攔在中間,刀尖懸地。


    “走吧….索超他們在東麵,從這裏向南過去,一路無阻。”


    風從林間拂過,嘩嘩的響起一片,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不真實。黃信上前走了兩步,有些不相信看著對方,微微張了張嘴,“哥哥…你….”


    “這就是關某做的選擇….”關勝側臉看他一眼,隨後回正,目不斜視,“趁關某沒有改變注意前,趕緊帶著你的人離開。”


    黃信臉上大喜,連忙躬身拱手,那邊揮手打斷,又道:“別急,但是這些從大同過來的人,你不能再繼續護送下去了,越往南,人就越來越多….會害了更多人。”


    “那哥哥的意思….”


    “這些人,我會安排,你放心好了。”


    黃信遲疑的了一眼那邊的難民,仍是下不了決心。隻聽關勝猛的朝他一喝:“走啊!!”


    這才抱拳,奮然轉身帶著舊部願意再跟著他的數百人離開。


    腦袋裏嗡嗡嗡作響,黃信依稀感覺背後有無數道目光在看著他,心裏陡然一空,熱淚刷刷從眼角掉了下來。


    走動的身影遠去,晚風還停留在山林間,靜謐的火光裏,關勝回望著被集中看押的數千人,過了許久,天光將要放亮時,他方才顫抖的嚅動雙唇,說出簡單的字眼:“都殺了…..”


    風拂動長髯。


    林中的步卒舉著長槍帶著殺意走了出來…..淒厲哀嚎的聲浪滾滾,鮮血冉冉流淌滲入泥土猶如小河般滾動。


    撕心裂肺的慘叫無法撼動立在那邊的身影,良久後,晨光漫天鋪灑下來,聲音都消匿了,腳下的泥土鬆軟濕潤,裏麵全是鮮血。


    關勝微微睜開眼睛,對身旁侍衛問道:“都死了嗎?”


    “都死了。”話音落下,一具屍體從他旁邊抬走,那侍衛吞咽一口唾沫點點頭回應,在他餘光裏,數千具屍體延綿延伸開去。


    臉上戴著縫製的皮口罩的士卒走在中間,舉著兵器正檢查著補刀。


    “走吧,把黃信的頭盔帶上,咱們算是完成任務了。”關勝抽起插進土裏的青龍刀,看也不看那些屍首,翻身上馬便是離開這裏。


    馬匹穿過林子,後麵那是一片早已挖好的大坑。


    **************************************


    河.南府。


    悶熱的天氣裏,街上行人不多,猞猁提著一壇酒,一隻燒鵝穿過長街,視野裏,臨街的蒼翠樹木、納涼的閑人、高大白色的院牆,不久,他轉入一條長長的巷道。


    最後停在一座院落的後門,敲了敲,女子文娟開門將他放進來,連忙伸手將吃食和酒接了過去,隨口道:“周師傅他們都在後院等吃….”


    “嗯,那個…那個黃兄在何處?”


    文娟偏偏頭,挪嘴指灶房的方向,“在幫忙呢,你可別去添亂啊。”


    “知道。”猞猁看了看那邊,咧咧嘴,轉身過去時,伸手在文娟屁股上拍了一下,嚇得女子跳了起來,漲紅了臉瞪著已經逃開的背影,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灶房牆上的欄柵裏,有青煙冒出來,以及女子的咳嗽聲。


    “喂….咳咳….你燒火能不能別弄出那麽多煙啊…嗆死人了。”


    “有嗎?不就是傳柴禾嗎?難道這裏還有什麽學問?”


    “當然有啊,你一下遞進去那麽多,火沒地兒燒了啊…咳咳…當然有煙啊,早知道還是讓文姐姐過來幫我…咳…”


    猞猁膛目結舌的望著滿是青煙的灶房,裏麵依稀隻能看到兩道身影,一個蹲著,一個站在。


    他還是忍住笑意,假裝在門口咳嗽兩聲。


    白寧衝他招招手,“看什麽,進來。”惜福揚著小鏟,“別進來受罪,讓這人自己好好吸兩口自己造的孽…”


    灶房裏倆人言語看似爭鋒相對,但猞猁不是傻子,自然聽的出,裏麵多了一些東西,有些不好意思的挪進兩步,輕動嘴唇,小聲道:“…海千戶那邊有消息過來……黃信那邊出事了…….”


    “哎…黃正,你剛才淘的菜放哪兒了,我看不清楚…”女子在煙霧裏問了一聲。


    白寧朝猞猁揮揮手:“等等等….我現在沒空理會這些,什麽事,吃完飯再談。”隨即,打發對方出去,抹了一下臉,假意咳嗽兩聲,“….就來,我幫你拿。”


    對於外麵的事,他暫時不想有肮髒的東西摻進來........


    ps:二更,看來是爆不了,不適應,明天再繼續努力,明天求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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