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二月下旬。


    細雨綿綿在這個下午落了下來,一點一點的侵透地麵,濕漉漉的地磚夾雜髒亂的淤泥積攢著被一雙雙匆忙的腳步踩過去。馬車緩緩駛進了汴梁,白寧掀起簾子一角看了眼街道上的變化,臨街的鋪麵有些已經提前關門了,或許店老板已經離開了這裏,街上的行人比之以往少了許多,從馬車過去的,大抵都是行色匆匆、踹踹不安。


    戰爭的腳步,已經過來了。


    在這個百多萬人口的城池裏,昨天的關於三十多武朝軍隊敗北的消息如同漣漪一般的往城裏擴散,這則消息對城裏的百姓而言幾乎是用絕望和不敢相信來形容,不過真正想要離開的畢竟是少數,這裏是一朝的京師,相對於其他地方,這裏都不防不住,再去其他地方,意義沒什麽不同了。


    雨還在下,車轅停在了白府門口,高沐恩快步撐起了紙傘迎向下車的東廠提督,門口迎接的白娣早已回到了汴梁,此時她看著弟弟,快步上前便是問了一些關於城外的事情。


    “…..今天聽說城外的三十萬大軍被女真人打敗了,死了好多的人,幾乎把原野地麵上的都堆滿了….弟弟,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這處府邸當中,綠色瑩然,樹枝抽出嫩枝,滴滴雨露沾在上麵頗有生氣,白寧一路走回內院,聽著自家姐姐擔憂的話語,便是點點頭,回到內宅後,府裏丫鬟沏上茶水放在桌上,此時孫不再等人也跟著過來。


    茶蓋被他揭開,他飲了一口,“收拾家裏的東西,把重要貴重的帶上,今夜就出城,再不走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真有那麽糟糕?”孫不再放下銅棍皺起了眉頭。


    “比想象的要糟糕。”白寧一路風塵的回來並未想到休息,路途上關於各個方麵的情報都在明裏的,暗裏的朝他匯報,不僅僅是完顏宗望一支女真大軍開始渡黃河,中路的金國皇帝也已經過來,到時二十萬女真軍隊圍住汴梁,插翅也難飛出去了。


    “有些事,本督也不願多說什麽,你們下去準備吧…..”白寧疲憊的揮手讓他們下去。


    那邊,白娣點點頭,“好,那弟弟你呢?”


    這邊,沉默了片刻,壓低了聲音,“我要留下來…..”


    “不行——”


    陡然間,溫婉的女子一個激靈的喊了出來,她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站到白寧麵前,盯著對方,“這是打仗啊…..弟弟,這是打戰,你和東廠都不是打仗的,幹嘛那麽拚命。”


    “有些事,是我要做的。”白寧將她推開一點,轉身朝後宅過去。


    白娣衝過去將他袍子一角拉住,“我不許你留下,別人家死不死姐姐不管,死完了我也不管,你是我弟弟啊,你要是有什麽危險,怎麽辦?惜福怎麽辦?一家人就該一起走,完完整整的才是一個家啊。大哥已經不在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爹娘的墳前,把爹罵了多久,這個家虧欠你的…..這個朝廷也虧欠你的….不要再把命搭上!!”


    “姐姐求求你….”白娣吸了吸鼻子,眼淚流淌,哭泣著,手裏的拽住的袍角還是掙脫了束縛,離開了。


    白娣嚎哭起來,蹲在了地上。


    孫不再撇撇嘴,拍拍胸膛對哭泣的女子道:“你放心,有俺老孫在一定保他無恙。”


    …


    寢房內,白寧走到一張鎖著的櫃子前打開,取出一件東西小心的捧在手心坐到凳上,放到圓桌上麵。


    那是一件銅盒。


    望著盒子很長一段時間,在做一個決定。直到惜福小跑進來,一下撲到白寧的背上抱住,小臉蹭著對方,“相公....相公回來.....剛剛惜福還在和玲瓏說....說什麽....唉....惜福忘記說什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


    “惜福....”白寧取下她圍住自己的手臂,牽著手掌將對方拖到凳上坐下,眼神嚴肅下來,“相公有些話要和你說。”


    “嗯!”


    惜福很乖巧的點點頭。


    白寧深吸一口氣,慢慢將麵前的銅盒打開,一股淡淡清香從緩緩打開的縫隙中傳出,惜福瞪大眼睛使勁的聞了聞,“好好聞啊.....相公.....裏麵的是什麽啊....”


    盒子開啟後,一顆散發清香的小丸躺在紅綢上。白寧輕輕拿起來放在手心,“惜福吃了這個以後,將來會變得聰明,會明白很多的東西。”


    傻姑娘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眨了眨,歪著腦袋看向自己相公。“惜福.....很聰明的....可它好香啊....可以吃的嗎....”


    “可以吃的。”


    白寧揉揉她頭發,把小丸抵到她嘴邊,“相公也不知道吃下去後,除了變聰明還會不會有什麽變化,或許依舊不變,惜福還是傻傻的,也或許惜福會變的很聰明,但很多事情都會忘記,比如忘記相公。”


    “忘記.....相公?”


    傻姑娘愣了一下,使勁的搖頭,將嘴邊的小丸推開,“不要.....惜福不吃.....不要忘記相公。”


    “必須吃下去!”說著話的時候,藥丸粗暴的按在惜福的雙唇上,額頭抵住對方額頭,“這個世道....萬一相公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若是此次過後,相公活下來,便去尋你。”


    惜福第一次感到白寧不容拒絕的口氣,下意識的嘴鬆了鬆,那枚小丸塞進了嘴裏,在舌苔上慢慢融化。白寧把著她雙臂不讓她動彈,繼續說著話。


    “惜福不會忘記相公.....就算忘記了,相公也不會忘記惜福,而且惜福不是還有爺爺嗎,惜福不是一個人的。”


    愣了半響的傻姑娘忽然哭了出來,抵著白寧的額頭,壓抑的哭泣,“....爺爺...不在了的.....惜福知道.....知道那天爺爺就不在了.....惜福就剩下相公......就剩下....一個人......”


    惜福哭了起來,白寧沉默著,摩挲她的臉頰,死死咬著牙關。


    “....我好想叫你一聲另外的稱呼。”


    那邊還在哭泣。


    “老婆.....”


    “老婆....”


    “老婆.....”


    ......


    白寧咬著牙一遍一遍的對著傻姑娘說著,外麵雨住了,彤紅的夕陽斜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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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光中,汴梁西南的某處莊子。


    “石寶——”


    “你不要去,那邊要打仗!咱們的恩已經報完了,沒有虧欠他的,你不要去!”挺著大肚子的婦人拽著男人的衣袖,阻止他去拿那把放在角落的潑風刀。


    石寶沒有使勁的去掙脫,而是將她按到凳子上,拿過那把多年沒用的刀刃,出了門,側過臉斬釘截鐵的說:“我過去,不是為了報恩,而是為我們孩子,要是武朝沒了,咱們孩子將來就是外族人的奴隸,他父親吃過的苦,我不想再在我孩子身上重來一遍。”


    莊子外麵,燕青奮力的抓著一名想要去汴梁女子,不顧如母獸般的撕咬,一臉平靜的看著對方。但之後,他合上眼,鬆開了手。


    “.....我陪你去。”


    .....


    少室山外,一群群武林人在集結,在宣誓,成群結隊的出發汴梁,打著誅除東廠惡賊的旗號一路過去,所向披靡。


    汴梁東南,小瓶兒終於繡完了那幅鴛鴦戲水的刺繡,映著夕陽彤光,抿嘴輕笑,隨後看向汴梁隱隱在目的輪廓.........


    郊外,林衝提著一壺酒坐到妻子目前喝的伶仃大醉......


    東廠,欒廷玉第一次沒有賭錢,在校場不斷的舞著銅棍,滿身大汗......


    北方,名為嶽飛的青年騎馬奔跑在霞光中,躲過一個又一個女真斥候,他準備過黃河.....


    韓世忠領一支殘兵與關勝等人回合,一起商量接下來該做什麽.....


    在這個下午,一切的一切都匯聚,匯聚在這座城池的上方,所有東西或許某一天,傾倒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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