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五年,進入四月後,春汛也來了。水位明顯抬高了許多,水舟乘風破浪在河麵上航行,白寧等人的航線由南向北,穿過蘇州、揚州直插京東西路的河道,直達兗州,這樣會節省更多的時間。


    杭州的事,或許隻是一個小插曲,一個挽回自身缺陷的插曲,如今機會錯失,也就沒有再去想什麽彌補的必要,那晚對自己內心的洗滌,讓他更清楚的認識自己,認識存在靈魂當中那個暗藏的‘東西’。


    至於那方傑和方如意,這是他的失策之處,失策他頭腦不清醒,隨隨便便就那麽信任對方。而且——從他倆人的行為準則上,白寧已經清楚的看到,這些明教對官府的惡意,可惜朝堂那幫人永遠也看不見,他們眼光一直盯著那點權利,盯著北伐大業。隻要不舉旗造反攻打州府,他們便不聞不問,否則這片大好江山就不會到處都是山頭林立的土匪山賊。


    更何況一個教派?


    一個組織累積到了廣大的教眾基礎後,便會發生另一種質量變化,重新打散、調整、吸取精華再重組,最後製定一個新的目標,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


    “可這目標是這個武朝啊——”


    白寧望著水麵鳧鳥在劃過,鑽進水裏,再撲騰著衝出來,它嘴裏叼一尾小魚,歡快的飛到岸邊啄食。隨後,小晨子拿著最新的情報過來。


    紙張上記載最近一段時間,南平那邊發生的事情,以及童貫回京後,開始整合禁軍,行事老練迅疾,大有在七八月份就要出兵的架勢,並且已經著人派往女真準備聯盟,前後夾擊大遼。


    對於讓步退出朝堂的白寧來說,這件事依舊讓他發堵,他敢預料,隻要童貫帶兵北上,明教絕對對在這個時候造反,甚至直插京畿重地。到那時,天下大亂,皇族破滅,他一手建立,剛剛成形的東廠絕對會跟著覆滅,這是不願看到的。


    “這幫家夥,真是別人不造反,就不會重視。”白寧手指敲著桌麵,節奏飛快,白眉緊縮,似乎在想著後麵的事情。


    “若是直接用東廠的勢力碰撞過去。也是得不償失,甚至會引來官家的震怒。”曹少欽思索考慮一番,對於眼前的僵局,似乎也是沒有多少辦法。


    靠在艙門邊雨化田嘴角微微勾起,斜眼過去,看了一眼桌上的情報,淡淡道:“不如逼反他們吧。”


    “嗯。”白寧沉吟片刻,點頭道:“打梁山,咱們引誘他們掛上替天行道的大旗激怒陛下才能順利出兵,如此要讓方臘提前舉旗造反不是不可能,就是有一點難度,不過咱家倒是可以用那張藥方作點文章。”


    隨後,提起毛筆,在案桌前寫起奏章,字間提到那藥方配出的藥效能讓人延年益壽,簡直無價之寶,可惜被明教方臘麾下的人搶走,間接指出這夥人在江南一帶勢力龐大,多達二十餘萬教眾,而自己隻有區區數百人無法撼動等雲雲。


    就算當中有些誇大的成分,但也相去不遠。隻要是個人沒有不動心的,更何況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己能比別人活的久?如此,趙吉必然會讓江南等地的官員去索要,至於方臘那邊如何交的出來,那已經不是白寧他能想的到了。


    況且他在青鸞穀鬧出的動靜,和那神醫的死,江湖上必然會宣揚出去,也由不得趙吉不信。


    白寧看著身旁二人,沉聲道:“攘外必先安內,這便是本督在南平的第一步,這信息上,提到那裏出現了帶有神這種匪號的人,口音是南方的。想必就是方臘麾下的江南十二神了,或許沒有來多少,但一定要打痛他們,殺他們幾個,讓方臘也知道什麽叫心痛。”


    “所以督主的第二步就是讓官家派遣官員去索要藥方。”曹少欽冷漠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把他們逼的不得不殺官造反?”


    “還有一條大魚。”


    白寧望著汴梁的方向,目光陰冷,“那些來北方的什麽十二神,或許方臘還不知情,因為還有人能調動他麾下的人,如此,事情一旦暴露,他對摩雲教也會出現裂痕的,宮裏那個蠢女人....嗬嗬....哈哈....”


    他忽然猙獰的大笑起來,桌角被其一把抓的稀爛。


    ........


    船隻進入蘇州後,天色已晚,黑夜中下起了大雨,江上刮起了風浪。出於安全考慮,不得不在蘇州碼頭停靠一晚。


    水浪起伏,呼嘯的風著船身搖搖晃晃。燈火在艙內搖曳,昏暗狹小的艙內,白寧坐在一張大椅上,看著陰暗的角落那裏,縮卷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顫顫磕磕,非常的害怕。


    “你幾多大了?”


    白寧目光盯在那裏,淡淡的問著,語氣並未有多少淩厲的地方。


    那裏,那個嬌小的身影動了一下,昏暗中看到對方兩根小辮子驚慌的晃了晃。隨後,白寧拿過餐盤,上麵放著散發誘人香味的甜點,推了過去,滑到角落裏。


    “知不知道,你爺爺和你阿爹是怎麽死的?”白寧講著,“原本他們是可以活著的,而且會比以前活的更好,你和你姐姐,嗯.....那個比你大的是你姐姐吧?你和你姐姐原本是不用分開的,可,那兩個人你應該認識對吧,他們搶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你們也看見了對吧?”


    黑暗裏,小小的身影或許挨不住饑餓,偷偷拿過一塊糕點又躲回到角落裏吃著。或許聽到對方說的話,身子僵住了,反正就是不動,愣在那裏。


    “他們把事情做絕了,在逼我。他們甚至把你爺爺氣死了,你們應該在場的,應該能回想起那一幕的,對吧?想想看,如果不是他們搶了我的東西,把你爺爺氣病,一切不好的事都不會發生,小姑娘,你說這一切是不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咚——


    糕點落在了木板上,隨著船隻搖晃滾出角落。那裏小小的身影忽然抽泣起來,哭的非常傷心。白寧麵無表情站起身,或許是說完了,他準備起身離開,那番話就像一顆邪惡的種子播下去,在尚未成型的思想觀念裏或許能開出不一樣的花朵來。


    “玲瓏.....九歲.....”


    角落裏傳來一聲嘶啞、清脆的童音。


    白寧打開艙門,外麵大雨如注,他側過臉,露出笑容,衝角落裏的身影招招手,“跟上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看著小小的身影慢慢走出角落。


    白寧笑容更盛,透著陰森,“或許你可以把我當作父親,來,叫我一聲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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