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浪花卷湧,以及水麵被破開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水麵上三個龐然大物在移動著,樓船上燭火憧憧,隱約看到人來人往,可卻是沒有一點多餘的熱鬧。這是京杭運河之一,由北向南承載大型船隻的漕運,白日裏,這條河道上大小船隻來來去去,此間夜晚,大多船家靠岸休息,水麵上便是空蕩蕩的,偶有船過來,見到三艘樓船,便是立即躲開。


    夜深了,除值夜的皂衣巡視著,些許的吵鬧聲、走動聲也漸漸停息下來。一頂鷹翅寶冠摘下來,抽出發簪,一頭柔順的銀絲如瀑般滑下,披肩。床上,傻姑娘輾轉一下,踢開被褥,夢裏迷糊的說著話。


    白慕秋微笑著輕輕替她重新蓋好被子,便出了艙門,外麵的夜風颯颯,站在舷首時,銀發、袍擺隨著迎麵而來的風,搖擺著、飛揚著。


    “消息如何?”


    他身後的燈籠下,曹少欽抱劍立在那裏,他目光淩厲,似乎對未來要發生的事,充滿殺機,“雨千戶那邊尚未有消息過來,或許已在半道上了。隻是…..”


    “隻是什麽?”白慕秋側臉看他。


    曹少欽雖然麵上無表情,眼色中還是透著些許疑惑,“屬下不解的是,為何要將十門神風火炮運到杭州來,這裏似乎並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袖口一甩,白慕秋轉身往回走,衣袂翻飛間,與曹少欽並肩時,他聲音冷漠,傳進對方耳朵裏,“多看少說,按著本督說的去做,不要想著去質疑。”


    “是。”曹少欽低下頭,應了一聲。


    隨後,白慕秋又道:“靠岸杭州後,運進城裏以後不要聲張,先找地方安置下來。之後便和本督一起去青鸞穀找那叫虞衝之的人,他手上有一偏方,咱家很感興趣。”


    “南平那邊綠林如何處置,請督主示下。”


    “他們隻是誘餌而已,被人利用了……”白慕秋扶著船欄,看著黝黑的水麵,“本督也放了高斷年他們幾個誘餌過去,看看誰先按耐不住。”


    他目光陰冷,視線的那頭,忽然一根火把沿著河岸奔馳,示意搖晃著,隨即中間一艘大船放下一條小船,劃向岸邊,從那人的手裏取過什麽東西,然後朝這邊過來,交接。


    當那宣紙拆開,遞到白慕秋手上時,他僅僅是看上一眼,便扔進了風裏。曹少欽兩指在將飄走的紙張夾住,仔細看上麵的內容,臉色凝重,“果然如督主所說,咱們那邊的探子已經被人清理了,作風和咱們東廠很相似。”


    “是那個女人太蠢了——”


    白慕秋冷笑著,轉身回到艙內。


    那張記載消息的紙張被風吹走,掉進河裏。曹少欽的視野那頭,仿佛天邊狂風卷著黑雲,朝這邊席卷過來。


    就像一場暴雨要來………而巨舟依舊裂浪而行。


    ………


    雨過天晴的南平小縣,蘇婉玲悄悄一個人打開房門,還未偷溜出去,就被二師兄秦勉給逮了一個正著,不過隨後兩人卻是結伴出去。


    雨後的第二天清晨,地麵上的水尚未幹,路麵泥濘,兩人在街上閑逛著,所遇到的江湖中人,麵色凝重,感覺整座縣城裏密布著一股暗藏的蕭殺,每個人神色匆匆,偶爾遇到一兩個可以攀談的,也是幾句話說完便走了。


    兩人在街上吃過早點,卻是聽到一些消息,昨晚雨夜裏,縣城各處都發現不少屍體,身份大多是趕來的助拳的江湖好漢,也就是說從偶爾的兩三具屍體,慢慢開始演變成幾十人在同一晚上被殺害。


    縣城氣氛驟然間緊張起來。


    兩人吃過後,準備打道回府,將這消息告訴李文書,途中卻看到街旁圍攏一批人,氣氛頗有些熱鬧,不少人鼓掌喝彩,甚至大笑。與縣城裏的其他地方截然相反,蘇婉玲和秦勉自然有些好奇,湊上前,墊著腳尖看上一眼,原來是有個江湖手藝人在那裏耍雜技,那人長的很英俊,身形勻稱,與眼前這堆江湖好漢相比,多了許多文雅,而且親切。


    第一眼,蘇婉玲就對這雜耍藝人有些好感,看到精彩處,不由跟著人群叫了一聲好,隨即她轉頭對秦勉道:“師兄,我看二師兄和駱老爺子他們整天愁眉苦臉的,不如把這人帶回去,讓他們換換心情吧。”


    “帶個陌生人回去,恐怕不好。”秦勉搖頭拒絕,連帶看那雜耍的青年也有些惱怒。


    見被回拒,蘇婉玲哼了一聲,轉頭繼續看。沒過多久,些許是那人累了,坐下來歇息,不過言語中還不忘與周圍江湖人套著交情,這人說話很有分成,拿捏的也好,讓不少人對他大有好感,有的便幹脆就坐到他身旁說了些話,口中叫著‘兄弟’或者‘以後惹事,找我。’之類承諾的話。


    到的人群終於都散去後,蘇婉玲便走了過去,脆生生叫那賣藝的青年,“你在這裏賣力氣也掙不了多少錢,不如跟我到一處地方,那裏人出手闊綽,應該能讓你賺上不少。”


    青年人很英俊,唇紅齒白,笑起來時更是讓人心醉。他一邊整理賣藝的東西,一邊搖頭說:“不去,有錢人家很吝嗇,不如街邊。”


    “你真是死心眼。”蘇婉玲勸道:“放心好了,有我在,該你拿多少都不會少。”


    青年盯著她,沉吟片刻,才點頭,“行,衝姑娘這份義氣,小義便去一次,不過稍等我用過飯吧。”


    旋即,他從髒兮兮的布袋裏掏出一張幹餅,伴著水壺裏的水吃起來。蘇婉玲見他落魄的樣子,心裏尋思了一下,說:“走,本小姐帶你去那邊食肆吃去,別啃大餅了。”


    秦勉早已看的嫉火中燒,奈何對方隻是一個賣藝的人,要是動手肯定能打的對方服軟,可他心高氣傲,倚強淩弱的事,也是不願意幹的。勸阻師妹幾次無果,隻好硬著頭皮跟著過去,坐旁邊守著。


    青年說話非常得體,饒是秦勉對他有意見,被恭維兩句後,也忍不住和他應和幾聲,飯桌間,叫小義的青年一直帶著氣氛在走,把北邊哪些好耍的,兼在段子裏一起講出來,逗師兄妹二人哈哈大笑。


    談興正濃間,秦勉不知不覺將昨日乃至今天發生的、聽到的,當作談資說了出去,以免自己沒了話說,頗有些丟人。


    時間臨近正午,街上來往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人群攢動,三個魁梧雄壯的人在裏麵擠搡,一個大和尚、一個披發頭陀還有一個粗矮露胸的凶惡漢子,恰好三人看到了這邊食肆,便一起過來。


    三人一進店裏,視線微移,臉上便僵了。視線正中的那桌,背對的青年或許察覺到了空氣中氣氛的微妙,陡然抬起頭,隨即露出微笑對蘇婉玲二人說:“小義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在去府上表演。”


    隨後,不等二人反應過來,抽身便從木欄那裏輕輕一躍,跳到街上。秦勉微微張著嘴,想說這人怎麽吃過飯就跑了,北地這邊的人怎麽都不靠譜。忽然間店門口,那三人紛紛衝上街道,撞開人群。


    不知他們當中誰喊了一句,“燕小乙,俺殺了你——”


    禪杖、雙刀、板斧舉了起來,照著那跑出去的背影殺了過去。


    ps:抱歉,第一更完了,因為是兩條平行的直線同時進行,有點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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