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不夠狠。”


    風吹著,帳篷內油燈搖曳,白慕秋在案幾前寫著奏章,周圍依次落座五人,曹少欽、雨化田、高斷年、楊誌以及搜捕、追剿梁山潰兵回來的海大富,五人坐在那裏,靜靜的,都未說話,聽著案桌前的男子說著。


    握筆的手寫著,一縷銀絲隨著動作滑落肩上,他聲音清冷,目光專注,“做事果決,卻過於依靠自信,急於表現自己的智慧,人呐.......要一步步走過來,尤其是像咱們宮刑之人,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遠,走的更穩。”


    “咱們是陛下的家仆、皇室的奴婢,做些肮髒的事是應該的。”筆懸停,他目光盯在搖曳的火光上,眼神迷離,“可受傷了,咱們也隻能自己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舔著傷口,第二天,依舊微笑著別人的嘲諷和戲虐,甚至毒打。那崇慶門有一座煆人爐,便是我們一部人的歸處,饒幸活著出了那皇家高牆,也是落得淒慘下場。如今——”


    視線掃過帳內每一個人的臉上,語氣漸高,“——如今好不容易從陛下那裏討來一個供我等抬頭做人的衙門,哪怕在別人眼裏,依舊是惡犬,可終究咱們是堂堂正正像人一樣挺胸抬頭的走著,不用見著什麽大人物便卑躬屈膝,所以本督絕對不允許有誰破壞它、糟踐它,維護陛下,便是我等這樣一直下去,要是讓本督知道有誰手裏捏著大權,便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到時,咱家會親手把他心掏出來,捏碎。”


    外麵夜蟲嘶鳴,帳內火光搖曳,暗黃的光線。


    冰冷的聲音,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釘在他們心頭上。


    白發下,那人陰森可怖。


    忽然,白晝下的天空忽然閃爍一下,轟隆隆——春雷打響。


    ............


    一夜的大雨,到的次日,鄆城街道上顯得頗為汙穢,到處都是淤泥腳印,一輛華貴的馬車在主幹道上奔行,四周數十皂衣番子前後跟隨,邁著整齊的步伐小跑,腰間的刀柄‘哐哐’撞擊著,刀鞘上,散發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軍已經開始整裝拔營,呼延灼和關勝等人騎卒先行離開,步卒和輜重隨後。此時的隊伍便是白慕秋回去縣衙的路上,馬車內,白勝和陳氏羨慕不已的摩挲著廂內的裝飾,精美的雕花,自然也有一些大呼小叫,與閉目養神的白慕秋格格不入。


    一路到了,馬車停在縣衙門口,白慕秋踩著人凳下來,龍躍虎步帶著走了進去。白勝和陳氏也想踩著那名番子的背脊下來,卻是差點踩了一個空,氣的陳氏大罵道:“你個狗奴才,瞧不起我們呀,我相公可是你們督主的親哥哥,信不信讓他砍了你,快過來趴著。”


    那名番子麵無表情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那倆人。海大富過來,拱手道:“大兄與大嫂莫怪,這份待遇隻配督主一人而已,其餘人等就連本千戶也是沒有的。”


    “這....這樣啊。”陳氏捋了捋頭發,頗為尷尬,隨即催促自己相公趕緊下去扶她。


    倆人這才跟著進了縣衙裏麵。白慕秋過來前堂,進到後宅,微微一些皺眉,看看有些冷清的後宅宅院裏,守衛雖有,卻少了許多,狐疑著進到院中,卻沒見著那個傻姑娘衝過來,倒是見到三姐白娣和小瓶兒在說什麽,待看白慕秋站在院中時,不免有些驚慌。


    “本督不在,似乎出了什麽事。”


    白慕秋盯著她倆,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掃了一眼周圍,沒有惜福的蹤影,心裏忽然一陣發慌,有種不好的預感在醞釀著。


    “惜福呢?”


    聞言,小瓶兒和三姐白娣顫了一下,連忙出了屋簷,小瓶兒當即跪下,三姐白娣膝蓋一彎也跪下,卻被白慕秋拽了起來,冷喝道:“你當下人當糊塗了,我是你弟弟,就算我跪你,你也不準跪我。”


    隨即他目光盯在小瓶兒身上,“你說,夫人呢?”


    “夫人她.....她....不見了。”小瓶兒瑟瑟發抖道。


    白慕秋瞳孔一縮,心裏陡然窒息一下,隨即一腔怒火油然而升,一掌劈在側旁的假山上,轟的一下,一塊半人高的大岩石迸裂出幾條裂縫,破碎的石塊四飛。嚇得白娣和剛剛進門的白勝夫婦就地一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不早通知咱家,嗯?”白慕秋此時心裏空落落的,卻是氣的微微顫抖。


    這時,三姐白娣抱著小瓶兒,抬頭說道:“弟弟....不關她的事,其實惜福最近一直魂不守舍,姐姐還以為她是想你想的,中途經常說自己聽到有人在夢裏和她說話,知道好多的事,可她終究是個傻子啊,話說不全,姐姐和小瓶兒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


    白慕秋呼吸著,極力平複著,冰冷的擠出三個字,“然後呢?”


    “夫人就不見了。”小瓶兒眼眶忽然紅了起來,“今天一早就不見了,守衛的番子看見夫人出了門,以為是出門走走就回的,哪裏知道一去,到現在都沒回來,城中有眼線回報說見過長的像夫人模樣的人出了東城門,衙門裏能派出去的,瓶兒已經都派出去了,隻是現在也沒回來。”


    “都出去給本督找,就算把整個sd翻個底朝天也給本督找到。”


    白慕秋極力控製著自己心頭的怒火,壓抑著,拂袖出門,連剛剛跟來的白勝夫婦也不再理會,直徑出了衙門,那裏番子還未散去,海大富和高斷年等人見他出來,連忙拱手。


    “督主,還有何吩咐?”


    “全部出東城門,沿路設卡盤查,凡是和夫人長的相似,都給本督截下來,由你二人分辨。”


    海大富三人連忙拱手,召集城中所有可調用的番子,湧出東城門,沿路四散尋找。


    白慕秋看午後的天空,讓人牽過一匹馬,翻身上去。


    直奔出東門,周圍一幕幕景色飛馳倒退,回想起之前惜福衙門前分別時的畫麵:惜福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做夢….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在惜福耳邊….說好多….的話。”


    再算上今日三姐白娣所說的話,白慕秋臉色越來越冷,眼裏充滿暴虐,很顯然是由人在背後搗鬼,可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啊——


    雨後的陽光下,白慕秋駐馬,站在一個山坡上,看著周圍碧綠蔥蔥、彼此起伏的山林,忽然他不知道該去哪兒去找那個傻姑娘。


    “傻惜福....我該多關心你的......放心.....這次換相公來找你,不管多遠,相公都會找到你。也不管是誰利用你,相公一定會把他揪出來,撕成碎片。”


    他念著,勒馬下坡,繼續在山道行進、奔行。


    他有預感,惜福這個傻姑娘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而且一定就在附近。


    .........


    “等我啊——惜福”


    濕潤的風吹著,雲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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