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而已。”我說得很平淡。


    “早知道應該把你抓回去。”傅厲琛聲音沉沉,“沒我看著,你三天兩頭出事。”


    我冷哼:“可惜你現在帶不走我。”


    雖然我也不知道我身邊跟著多少人,但單憑一個嶽曉就不是那麽容易對付,我才不信他能從寧時修、韓西洲甚至唐昊手裏搶走我。


    傅厲琛微低著頭,像是在看我纏著的繃帶和頸托的脖子。


    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緊繃的下顎。


    他伸出手輕輕摩擦我的脖子,淡淡道:“是不想帶,不是帶不走。”


    我聞言冷笑,正想要出聲諷他兩句,他又再次開口,聲音在黑暗中極具穿透力,每一個字仿佛都是他的決心,“隻要是你,就沒有‘難’這個字。”


    我倏地抬起眼,恰好和他的視線對上。


    隨後我迅速別開頭,拒絕沉淪進他黑眸裏。


    他的手指還在我脖子上蹭來蹭去,拇指有薄繭,蹭得我癢癢的,我想嗬斥他收手,轉而想到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不會聽,也就有不白費口水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他蹭夠了,收回手,問我:“藥喝了嗎?腳泡了嗎?”


    現在我行動不便,不好逞強,隻能有問必答:“前兩天喝了泡了,接下來幾天恐怕不行。”


    傅厲琛沉吟:“等你出院了,再去讓魏醫生看看,看是要繼續吃原來的藥方還是換藥。”


    “哦。”我想他這麽關心我的痛經,是不是擔心我這個沒治好,會影響生育?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傅厲琛好像沒有別的話了,我道:“沒什麽就離開吧,我要休息了。”


    傅厲琛在黑暗中靜坐了片刻,然後起身,卻不是要離開,而是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折成方塊,然後扶著我的肩膀稍稍抬起,墊在了我肩下,使得我的肩膀和枕頭同高,脖子懸空。


    這樣一來,剛才特別不舒服的脖子,像是得到了解放,輕鬆了很多。


    我怔怔地看著他,傅厲琛在我唇上壓了壓:“晚安。”


    走廊上的光線隨著門打開湧進來,又隨著門合上消失。


    病房內無聲無息,隻剩下我細微的呼吸聲。


    鼻尖滿是熟悉的煙草味,我下意識摸摸肩膀下的衣服,竟還帶著他的溫度。


    這個男人……現在是打溫情牌了嗎?


    他以為我會上當?


    我咬住牙齒,心裏才剛剛狠起來,忽聽見窗外寒風呼嘯,心裏又是一緊。


    他……


    ***


    在醫院住了三天,每天晚上傅厲琛都會來。


    偶爾會跟我說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有時候一直沉默,呆個半個小時就走。


    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來浪費時間。


    剛吐槽完,第四天晚上,我等到兩點半他還沒有來……倒不是特意等的,隻是他之前兩三天都是這個時間點來,每次來我都會被他吵醒,索性就幹脆等他來了走了再睡。


    脖子上的頸托已經拆了,我側躺著,看著時針上一分一秒流逝,心裏越發煩躁。


    不來了嗎?溫情牌才打兩三天,見我沒什麽反應就不耐煩了嗎?


    一股無名惱火卷上心窩,我換了個方向躺著,幹脆不等了。


    半夢半醒到了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第一時間檢查房間,確定沒有人來過的跡象。


    他昨晚到底是沒有來。


    “發什麽呆?”門口傳來寧時修的聲音,他給我帶來了早飯。


    我抿唇不語,下床進洗手間洗漱。


    出來的時候,寧時修已經擺好了早餐,示意我過去吃。


    這幾天我的早餐都是他帶來的。


    我拿了一個肉包子,撕著皮一片片吃著,狀若無意地問正在看報紙的男人:“你給我增加守衛了?”


    “沒有。”寧時修抬起頭,特別敏感,“怎麽這麽問?有人騷擾你?”


    沒有嗎?我心裏有是一陣不舒坦,硬邦邦地說:“沒什麽,就是不信任你手下的能力,總覺得有他們沒他們沒什麽兩樣,指不定哪天我病房被人潛入了他們都不知道。”


    寧時修皺眉:“不可能,我給你安排的人都是精銳。”


    精銳還不是連續三天讓傅厲琛來去無蹤。我在心裏腹排。


    吃完早餐,寧時修邊收拾邊問:“還有哪裏不舒服?如果沒有,今天就能出院。”


    “那就出院吧。”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摸到那天被傅厲琛蹭了好久的地方,手迅速一收,動作幅度可能太大,寧時修一下子就看過來。


    我將那個煩人的男人趕出腦海,回歸正題:“這兩天我打算去一趟佛寺。”


    “佛寺?”寧時修猜測,“燒香去黴運?”


    “……嗯。”我原本沒想要隱瞞他佛寺可能有‘貨’的線索,但經他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暫時瞞著也好,畢竟這隻是我的猜測,如若什麽都沒發現,不是讓他白高興一場。


    寧時修也沒有再問,直接點頭:“好,我幫你安排。”


    遲疑了片刻,我還是問了:“你知不知道傅厲琛最近在幹什麽?”


    “你想找他?”寧時修挑起眉,垂在眉毛上的劉海跟著一跳。


    我下意識抿了抿唇,轉開頭,悄聲道:“之前我跟他提了離婚,他到現在都沒有給我答複。”


    “據我所知,sag最近沒什麽事,所以除了他自己的親信,他很少和組織裏其他人碰麵,相比之下,他去傅氏去得頻繁些,也難怪,畢竟是副總了。”寧時修將報紙翻了一頁,漫不經心地說。


    “噢。”那就是沒事嘍。


    “不過,”寧時修忽然放下報紙,別具意味地看著我說,“最近幾天他經常被叫回傅公館吃飯,這本也沒什麽,但同時經常過去吃飯的,還有徐家人。”


    話裏話外都是深意,我自然聽得懂,嘲弄地勾一下唇:“傅家最滿意的親家,經常在一起吃飯,看來好事將近,我的離婚證也也有望了。”


    難怪昨晚沒來!


    我胸口堵著一口濁氣,吐不出來。


    寧時修在這時忽然說了句:“其實,太子爺想要從我們手中把你搶回去,也不是特別難,奇怪的是,他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們之前還見過幾麵,他也沒有一點要把你帶回家的意思,這似乎有點不太像他。”


    我心頭微頓。


    的確,之前我因為流產的事情和他鬧脾氣,搬出來住到韓西洲的家裏,他二話不說就強行擠過來,非要把我放在他的眼皮底下。


    這次非但放任我天南地北走了七個月,甚至還放任我在紐約重新找房子……還有,他有無數機會把我帶走,卻沒有,反而還主動送我回去……


    我發現我這人真是賤骨頭,之前他強迫我的時候,我煩到不行,可是現在他放我自由了,我卻又莫名不安。


    寧時修輕描淡寫地給我心口補上一刀:“今天是傅老先生的生日,徐家一大早就過去慶賀了。”


    “……”


    別開臉,我望著一塵不染的碧藍天空,淡淡道:“你在美國長大?”


    “嗯。”


    我漠然地說:“知不知道中國有個詞叫‘物極必反’?”


    寧時修眯起眼:“嗯?”


    我沒有再跟他說下去,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醫院門口已經有車在等著,我上了車,目光停留在窗外。


    寧時修從另一邊上車後,和我一樣坐在後座。


    車子直接開去寧時修的別墅。


    雖然我現在去哪裏都沒太大關係,但是我本能地不喜歡去陌生人家過夜。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寧時修看了我一眼:“不是要去佛寺嗎?準備一下,我送你過去。”


    我微微怔愣,我隻是說這兩天幫我安排,沒想到他是個速戰速決的性子,竟然馬上就要帶我去。


    ……


    我沒什麽需要準備,再說了,這裏是寧家,也沒什麽好讓我準備,所以我就坐在車裏等著。


    大概過了十五分鍾,寧家走出來一男一女。


    男人自然是寧時修,出乎意料的是,女人竟然是金子。


    我住院那幾天,金子來醫院看過我一次,我們之間的稱呼沒變,但是經過了背叛和大半年的毫無聯係,早就不是和以前那樣無話不談。


    這時候,我們在車上相遇,她笑著喊我‘阿歆’我點頭回應‘金子’,然後她問我身體怎麽也樣,我說沒事了……然後就彼此無話。


    車子行駛在環山公路上,天氣很好,晴空萬裏無雲,隱隱約約看到山頂繚繞的霧氣,配合著鍾聲,有一股子禪味溢了出來。


    這是我第二次來佛寺,上次來是什麽心情?


    仔細想想,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從山上下來時,和傅厲琛鬧的別扭,還未及和好,就遇到了白先生派去的人襲擊,差點車毀人亡。


    抵達佛寺時正值中午,瓦片上的皚皚白雪開始融化,僧人正用拖把汲去地上的積水。


    “你們去上香吧,我在這裏等你們。”寧時修像是對這裏沒什麽興趣,靠在車邊抽煙。


    金子走到我身邊,姿勢看起來是想要來挽我的臂彎。


    但下一刻她卻硬生生扭了個彎,摸上了自己的頭發,很不自然地笑著問:“阿歆,你要去哪裏上香?”


    我目光在她的身上落了落,隨便指了一個殿:“就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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