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上班,一直工作到十點多,胃部隱隱作痛時才想起自己沒有吃早飯。


    一手捂著肚子去抽屜裏摸索胃藥,也不管手邊的水已經涼透,連忙吞了兩顆藥下去,好不容易緩過來,放下時卻不小心打翻水杯,杯子裏剩餘的水把文件浸濕,剛簽好名字的位置糊成黑色墨跡。


    我愣愣地看了好久,一股難以抒發的煩躁席上心頭,猛地甩手把藥瓶往牆上砸。


    白色的藥丸滾落一地。


    我抬手,捂住了臉。


    很久之前,我曾在這間辦公室裏捫心自問,到底怎麽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個問題至今仍舊無解。


    ***


    冬末春初,紐約的夜晚還帶著未消散的寒氣。


    我從公司出來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了。


    揉揉漲疼的額角,想不起來自己怎麽在辦公室睡著了?


    車子停在露天停車場,我剛坐上車,手機忽然響起。


    這麽晚會是誰?


    掃了眼來電顯示的號碼,是完全陌生的一串數字,猶豫片刻,還是接了。


    “你在哪裏?”對方是虛弱低沉的聲音。


    我怔了怔,沒有聽出來對方是誰,也沒出聲沒回應。


    那人喘了一下,聲音比剛才更低:“來港口接我。”


    我還沒來得及問什麽,他就匆匆切斷電話。


    嘟嘟的忙音通過電流傳入耳中,像放大了無數倍似的一下一下敲打在我的心間。


    少頃,我啟動車子,朝港口駛去。


    還沒靠近港口,就隱約聞到有燒焦的味道,起先我以為是車的問題,可仔細檢查了儀表並沒有發現異常,直到車子開得更近,才知道那股味道是從海麵上傳來。


    不遠處的海麵上,有一艘遊輪正冒著火光與黑煙。


    我心下一沉,聯想起那通來電,連忙摸出手機準備回撥,就在這似乎,車身驀然劇烈搖晃,有一隻手憑空出現拽住了我的手腕,嚇得我手一抖,手機啪的掉落在地。


    旁邊的副駕駛座同時擠進一個高大的男人,呼吸急促,壓低聲音命令道:“開車。快點。”


    男人身上有很複雜的味道,其中有一種是我熟悉的。


    定了定心神,我發動車子從港口離開。


    路上沒有多問,沒有多看,隻是在腦海中不斷閃現剛才那驚鴻一瞥他此刻的樣子。


    車子開離港口一段距離,他讓我拐彎走小路,我剛轉入小路沒多久,就聽見主幹道上的消防車鳴笛聲,心裏明白他是想躲開那些人。


    他的聲音依舊很低啞,和平時完全不一樣,我忍不住問:“你還好嗎?”


    他發絲微亂,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真敢來?就不怕我是意圖不軌的壞人?”


    我避而不答,不想說在猜出那個聲音是他的之後,心裏就根本沒有去考慮是否有危險,隻記得要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他身邊。


    “你這個女人,怎麽越來越口是心非……說一句擔心我,很難嗎?”


    我現在沒有心思和他說這些:“你的嗓子怎麽了?”


    男人狹長的眼線向上挑起,正想要說什麽,臉色卻驀然一變。


    這時候我也感覺到空氣中有不同尋常的熱浪滾滾而來,下意識側頭看向海麵,發現起火的那艘遊輪非但沒有被趕來的消防車撲滅,反而燒得更加厲害。


    隻是一眨眼,遊輪忽然發出爆炸的巨響。


    “小心——!!”


    爆炸發生時我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按在座椅上,身體被另一具溫暖熟悉的身軀護住。


    大火燃燒到極致最終引發爆炸,整艘遊輪被大火吞噬,那聲巨響將靠得最近的幾架消防車和救護車的玻璃全部震碎,那此起彼伏的碎裂聲聽得我膽戰心驚。


    我們雖然離得遠,但曾受到衝擊也不小,車窗玻璃呈放射線裂裂痕,我抬起頭來訝異地看向身上的男人,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歆歆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聽話,早讓你快點,現在好了,連累了這輛幾百萬的車子。”


    他的話語盡快滿是玩笑,但氣息不穩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狀態,我連忙在他身上摸索,指尖在他腰腹位置忽的觸碰到一處粘稠,黑暗中他摁在傷口的手掌也被血染紅。


    “傅厲琛……”我臉色白了白。


    傅厲琛整個身體都癱在座椅上,流出的血把他褲子都浸濕了,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笑著問:“先說說,我的聲音都變成這樣,你是怎麽聽出來是我?”


    “憑感覺。”我抖著手啟動車子,車速一路加快,車險內的血腥味熏得我膽戰心驚,“你別說話了。”


    他還在說:“以前都不知道歆歆的膽子這麽大,大晚上的敢一個人來這裏……還有剛才的包紮,你好像也沒多害怕。”


    他說一句話就喘了三四下,明顯是在強撐,我咬緊牙齒:“你能別說話了嗎?現在我送你去醫院!”


    他閉著眼睛:“不能不說話,我現在必須不斷說話才能保持清醒,休克更危險。”


    想起他腹部的傷口,我捏緊了方向盤,擔憂把心髒都吞噬,忍不住責備:“你大半夜來這裏幹什麽?!”


    傅厲琛一動不動,受傷的半邊身體像是已經麻痹了,吃力地撐住眼瞼不要闔起來,滿頭滿臉的汗,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聽到我這麽問,強打起精神回應:“辦事。”


    “你再撐著點,馬上就到醫院。”


    “不能去醫院。”他道,“港口爆炸,警方肯定會嚴查,我的傷口太詭異,現在去醫院太招搖。”


    “那我打電話找魏先生……”


    他再次搖頭:“現在找不到魏先生的。”


    這不行那不行,我急得眼眶泛紅:“那你打算就這樣流著血到死嗎?”


    他掀起眼簾看了看我,微微抿了失去血色的唇:“你可以幫我。”


    ……


    我無法做到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麵前失去呼吸,聽從他的吩咐把車回到公寓,停在車庫,兀自跑進屋找來藥箱。


    跟他在一起後,不知不覺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去到哪裏,第一樣準備的就是醫藥箱。


    醫用消毒水、棉球、酒精燈、止血藥……我一樣樣翻找出來,找到了手術縫合線,但用來縫合的針卻不知道被遺失在哪裏,情急之下,隻好用普通的縫衣針代替。


    應該夠了,應該夠了,他隻傷在腰側,沒有傷到內髒,這些東西足夠處理他的傷口。


    心跳如雷,滿頭大汗,無意間瞥見牆上的鏡子,發現自己此刻竟臉色慘白。我咬咬牙,恨那個男人總是能那麽輕而易舉就擾亂我的身心。


    我抱起藥箱往地下室跑,生怕再慢一點他會有什麽意外。


    回到車上,發現傅厲琛已經自發挪到後排,半躺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昏迷了。


    我拿開他捂住傷口的手,用剪刀剪開他的襯衫,猙獰的刀傷立即呈現在眼前,那麽長的刀傷,像是要把他腰斬了。


    我眼眶一熱,抖著手快速用棉球沾了酒精為他消毒。


    傅厲琛悶哼了一聲,眼睫毛顫了顫,重新睜開了眼睛。


    “很疼嗎?你、你忍著點,家裏沒有麻醉藥……”我驀然反應過來,心慌意亂道,“糟了……沒有麻醉藥……沒有麻醉藥怎麽幫你縫傷口?”


    “你會縫傷口?”


    我結結巴巴道:“不……我、我不會啊。”


    傅厲琛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抬起滿是血跡的手蹭了蹭我的臉,把血也蹭到我臉上,小聲問:“縫衣服會嗎?”


    “會……”


    “縫吧。”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我縫的真自私一件衣服,而不是縫他的皮肉。


    我不敢下手:“可是我不會,我是第一次,萬一……”


    “唔,第一次最好,我最喜歡歆歆的第一次。”他用那種別有深意的語調說話,一絲慵懶幾分調侃,明明在吃苦頭還能做出饜足的模樣,“動手吧,如果你把我弄死了,不剛好能解你心頭之恨嗎?”


    “你不準在這裏死……我的意思是,你要這裏出事,我很麻煩。”


    傅厲琛隨手拿過一卷紗布:“所以你快一點,快一點我就不會死。”說完把紗布塞進嘴裏,咬住。


    ……


    金屬穿透皮肉,普通的縫衣針畢竟不如醫用針頭精細,在血肉之軀間穿行的銳痛隻是看著都能感覺得到。


    傅厲琛閉著眼仰著頭,雙手緊握成拳,那卷紗布被他咬得變形,抿緊的唇不見一點顏色,顫得厲害,可他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一共三十針,我縫得很精密,直到最後一針穿出來,剪斷線條,繃緊的背脊才敢鬆開,剛想問他怎麽樣,他就忽然扣住我的後腦勺,唇凶狠地堵上來。


    我嚐到了他口腔裏的血腥味。


    他在我唇上輾轉壓製許久,把我口腔內外都洗禮了一遍,然後才慢慢鬆開,用額頭和我相抵,輕笑:“果然,吻了歆歆就不疼了。”


    “……”


    他呼吸弱且急,我來不及和他計較這個吻,連忙給他上止血藥,最後纏上紗布。


    傅厲琛順著皮質座椅往我肩頭滑下來,直接靠在我肩膀上。


    “你起來,你這樣我沒法弄。”


    他拒絕:“沒力氣了。”


    他像抽了骨頭似的靠進我懷裏,我的手剛好摟著他沒有一點多餘贅肉的腰,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很高,心裏擔心他會感染,連忙找出抗生素給他:“吃了。”


    傅厲琛看了一眼,沒有猶豫就吞了,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我總覺得就這樣處理他還是有生命危險,推推他的肩膀:“把手機給我,我打電話叫阿林來。”


    “手機丟了。”


    “那你記得阿林的電話嗎?蘇柏澤呢?蘇雲的也可以。”


    “都不記得了。”


    我氣惱:“他們不是跟你十幾二十年兄弟嗎?你怎麽連他們的電話都不記得?”


    傅厲琛笑了:“我記得你的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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