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鳳是在外頭用了晚膳才回家的,還帶回了長子宋相承的好消息。


    宋相承被選為汝南郡王府世子方少逸的伴讀,下午被召進宮,宣布了此事。


    “汝南郡王府?”


    文氏雙眼放光:“那可是最榮耀的異姓王啊。”


    宋其鳳也是滿臉喜色:“這回與吳王一同回京,聖上的恩寵前所未有,不僅賜了遠超郡王世子規製的宅子,還在世家子弟中公開甄選伴讀。相承一直在聖上的視野之中,之前怕你忐忑,我一直沒與你說,這回擊敗了無數強勁的對手,得以中選,的確是我們宋家的榮耀。”


    文氏喜得雙手合什,連稱“阿彌陀佛”:“相承是最像你的,我瞧著,比你更有出息,你十六歲的時候,還沒這麽亮眼呢。”


    “好好好,是夫人會生,哈哈。”


    “也是我有眼光,那會兒,上門提親的人可不少,我可都沒鬆口。”


    “對對對,夫人有眼光,為夫一定更加恪職為國,給宋家光耀門楣,以報夫人多年賢良。”


    要說感情真摯,這對中年夫婦還真的是全不作偽的情深意重,眼見著大兒子將將成年,就有了這麽好的前程,二人的興奮的確難以言表。


    偷偷地親密片刻,文氏又有些擔心:“相承當了伴讀,往後是不是在家時間就少了。”


    宋其鳳道:“往後,這兒子我們就隻得一半,還有一半就是朝廷和世子的人了。”


    文氏又有些黯然,自己養大的孩子,還沒娶親,倒要先嚐這滋味了。


    宋其鳳見她神情不舍,又勸道:“這是好事,你要多為孩子著想,早晚孩子都要離開我們去大展拳腳,想開些吧。”


    文氏點頭:“是啊,兒子還好些,將來娶妻也是娶回家的,女兒就都要出去了,那才是更不舍。”


    “就你想得多,最大的相歡才十四歲,咱們還是先把大郎的親事先安排好,再想二姐的。”


    卻見一提起女兒的事,文氏更加愁眉不展,宋其鳳突然想起,今天不是去祝府參加賞花宴了嗎,按理這種場合,一定是一雙女兒大放異彩,怎麽回來一點沒聽文氏提起?


    “怎麽了,有心事?”


    “唉,相歡隻怕……去不成祝家。”


    “此話怎講?”


    文氏便將今日賞花宴發生的一幕說給宋其鳳聽,又說祝家女兒也參與其中,如此看來,就算不是祝家兩麵三刀,這麽複雜的家庭、如此惡毒的小姑子,隻怕也不能嫁。


    宋其鳳道:“相歡真是受委屈了。你好好安慰才是。不過,我們原本也沒說要與祝家聯姻,往後別存這個念頭就是,好人家多的是。相歡生得好,性格又直爽,隻我們翰林院,就有好幾位同僚問過了,不過是我沒上心而已,不用太擔心。”


    “真的?問者何人,相公你可不能不上心,選對人家很重要啊。”文氏一聽女兒還是很有市場,頓時轉憂為喜。


    “放心吧,都是很好的人家,我自有分寸,不會委屈了咱們寶貝女兒的。”


    聽說宋相承被選為世子伴讀,闔府都很高興,宋相宜更是由衷地覺得大哥此等人材,便是再高端些的職位也配得上,世子算什麽,都沒見過長啥樣、性情如何。


    倒是宋相若很起勁,拉著二姐宋相歡一直談論。


    在充當書房的南屋裏,顧先生還沒來,四個孩子已經坐好。


    宋相若道:“聽說汝南郡王戰功赫赫,是聖上最器重的番王。”


    宋相歡自從在賞花宴上丟了人,還沒完全緩過來,意興闌珊地道:“和我們宋家有什麽關係嗎?”


    宋相若道:“大哥與世子處得親密了,對爹爹自然也有助。”


    宋相歡翻翻白眼:“你想得可真多。這事兒要我們女孩子家家多考慮麽?四弟多琢磨倒是正道。”


    宋相應正在給顧師傅泡茶,當一個好學生,這是基本禮儀,一聽二姐扯到自己,有點無奈:“你們就知道說閑話,從來不替先生泡茶。以前還有大哥,如今隻有我一個男人,碰上你們這些隻會說閑話的女人,真是倒黴。”


    宋相歡怒瞪他:“我是為你好,你識不識人心。”


    宋相應譏諷:“你們啊,管好自己吧,盡會說別人閑話……”


    “你……不就是大哥不在,往後要你泡茶了麽,這麽多廢話!可見你就是個懶鬼!”宋相歡罵道。


    宋相若見狀,趕緊出來打圓場:“二姐別計較了。你還不知道,四弟就這性子,指望他說句好聽的,難。”


    宋相應撇撇嘴,不再與二姐爭執。


    宋相宜坐在角落裏,冷冷地望著三人唇槍舌箭,隻覺得暗暗好笑。這個四哥,和大哥脾氣完全不同。


    大哥宋相承穩重老成,懂世故,明事理。


    四哥宋相應卻聰明機靈,且嘴巴不饒人,平時對二姐和三姐也沒少擠兌。如此一想,他說宋相宜隻喜歡吃和睡,都算客氣的擠兌了。


    正鬧著,顧師傅一聲清咳出現在門口,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宋家的孩子,對師傅還是很尊敬的。


    第二日一早,相宜去的比平時都早,將顧師傅的桌子收拾好,泡茶、研墨,按顧師傅平常的習慣,將書擺好。


    宋相應來的時候,見相宜剛剛全部弄完,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五妹,這是你弄的?”


    宋相宜低頭,有些不好意思:“相宜跟四哥學的,請四哥檢查一下對不對。”


    宋相應圍著桌子轉了一圈,不可思議地晃著腦袋:“好好好,最笨的五妹看來最勤快。”


    宋相歡和宋相若結伴而來,見四弟和五妹站在師傅講桌前,宋相歡還記著昨天被四弟擠兌之事,冷哼道:“算你聰明,知道提前來弄好。”


    宋相應看了一眼相宜,悠篤篤地道:“我正在教五妹,今兒是五妹為師傅做的準備,孺子可教也。”


    宋相若暗暗一驚,朝桌上望了望,笑道:“不錯,五妹變聰明了。”


    相宜才不要搶這個功,依舊用一貫的笨拙說道:“是四哥,四哥教得好。”


    宋相歡坐到自己位置上,不以為然:“當然了,你以為就憑你的蠢笨,能辦好什麽事兒?往後小心了,別打翻東西,怪到我們頭上。”


    相宜不說話,隻點頭,默默地也坐回自己在角落的位置。


    宋相應搶在顧師傅進屋前,擠兌了最後一句:“笨人還能成事,懶人一事無成,送於二姐共勉。”


    “你……”


    顧師傅照例一聲清咳,神情嚴肅地踱步進來,所有的喧鬧,在這聲清咳中煙消雲散。


    這天課完,顧師傅留下了相宜。


    先下課的好姐妹一同回屋,宋相歡道:“真是蠢死了,準又是功課沒做好,讓顧師傅留堂了。”


    宋相若卻陰陰地道:“二姐,有些事兒,你不知道吧。”


    “什麽事?”


    “二姐總覺得五妹蠢,可顧師傅何時斥責過五妹?每回交功課,顧師傅看到五妹的,都麵帶微笑,二姐從來不留心注意這些。”


    “既然大家都知道她蠢,對她要求自然就低,隻怕能將功課寫全,顧師傅就很高興了。我們不一樣,我們的功課,顧師傅可是有高要求的。”


    “隨便二姐怎麽想。不過,二姐也思量思量,以往四弟那張嘴,是誰都不饒的,這兩日還說五妹麽?盡擠兌咱倆了吧。”


    宋相歡一想,果然有理:“盡擠兌我了。難道這小丫頭,背後說了我什麽壞話?”


    “誰知道呢?聽說……”


    宋相若故意欲言又止,把宋相歡的注意力勾了過來。


    “聽說什麽?”


    “前日娘帶咱們去了賞花會,咱們前腳剛出門,後腳大哥就帶五妹出去玩了。”


    宋相歡難以置信:“有這事兒?”


    “不敢相信吧。怕府裏人知道了告訴娘,馬車是停在角門的。二姐,您的丫鬟們是怎麽辦事兒的。您出門了,她們就光顧偷懶了吧,家裏邊的事,是萬事不過問了麽?”


    宋相若悠悠地說完,望著二姐的反應。


    二姐,果然反應很大啊。


    “大哥還從來沒帶咱們出去玩過,竟然帶她那麽醜怪的人出去玩,大哥是半點兒麵子都不要了麽?”


    “我怎麽知道。所以啊,咱還以為娘不在意她,她就隻配在角落裏一個人涼快去,沒想到吧,有人將她當寶呢。”


    宋相歡恨道:“大哥自從來了京裏,交往的都是貴公子,聽說還是什麽‘神仙會’,可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上回我還央求他帶我去,可大哥沒答應。”


    宋相若捂著嘴,嬌柔地偷笑:“沒想到吧,咱們家第一個打進貴公子圈的,竟然是五妹。”


    宋相歡忌妒地撇嘴:“興許大哥就是帶她出去吃好吃的,畢竟她那麽能吃,平常又吃不到什麽東西,你也知道的,大哥這人,心軟。”


    宋相若挑眉:“二姐要這麽安慰自己,也未嚐不可啊。”


    宋相歡大聲道:“一定是這樣的,大哥瘋了麽,帶她出去見那些王孫公子,不怕人笑話麽?”


    宋相若嬌笑三聲,不再解釋,牽著宋相歡的手:“不說了,二姐,咱回屋繡花去吧。”


    書房裏,相宜卻正在認真地聽顧師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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