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帶元曜去二樓倉庫,她要尋找記載咒術的古籍。找了大約半個時辰,白姬才從一個木箱底下翻出一卷羊皮卷。


    元曜偷眼望去,羊皮卷上的文字像是亂爬的蚯蚓,不知道是哪一國的文字。


    “這是什麽地方的文字?”元曜問道。


    白姬笑道:“西域以西的國度,黑巫術盛行的永夜之鄉。”


    元曜撓頭,不知道是哪裏。他想要細問,白姬已經拿著羊皮卷飄走了。


    白姬坐在櫃台後麵翻看羊皮卷,羊皮卷很長,展開幾乎有一米半。羊皮卷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蚯蚓文,還有一些圖案。


    白姬似乎在找什麽,專心致誌,沉溺其中。


    乞丐坐在後院發呆,離奴買魚去了,元曜拿著雞毛撣子給古董彈灰,心不在焉。


    “啊哈,終於找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姬發出一聲歡呼,她看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唔,材料有些難找齊……”


    白姬望了一眼神遊天外的小書生,眼珠一轉,紅唇挑起一抹笑,“軒之,今天花狸貓送來了什麽報恩的禮物?”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哎,別提了,它把昨天在蘇府門前揍小生的九條大漢給丟在門口了,真是嚇死小生了。”


    白姬沉吟了一下,道:“那明天,躺在門口的,恐怕就是蘇諒了。”


    元曜聞言,嚇了一跳,“千萬不要。那蘇諒來了,指不定又鬧出什麽亂子!”


    昨天,小書生挨了打,心中雖然很氣憤,但是冷靜下來一想,這件事終歸是花狸貓不對在先,它不該去偷蘇諒的布料。他挨了一頓打,也算是代替花狸貓受了懲罰,也不打算再和蘇諒糾纏下去,隻盼事情就此了結了。如果,花狸貓再去打蘇諒一頓,丟來縹緲閣前,隻怕自此冤冤相報,不得安寧。


    “白姬,你有什麽辦法讓花狸貓不要再報恩了?它的好意,小生心領了。”


    “嘻嘻。”白姬笑了,“辦法倒是有一個,可以讓花狸貓明天不送蘇諒來。”


    “什麽辦法?”元曜問道。


    白姬提起紫毫,蘸飽墨汁,飛快地在一張紙上寫了一些字。元曜還未來得及看清楚,白姬已經折好了紙,放入一個信封中。她點燃蠟燭,滴蠟封死了信封。


    白姬把毛筆遞給元曜,笑道:“軒之,在信封上寫幾個字吧。”


    元曜接過毛筆,疑惑地道:“信裏寫的是什麽?你要小生寫什麽字?”


    白姬跳過了元曜的第一個問題,直接回答他的第二個問題,“寫上‘玉鬼公主啟,元曜拜上’。”


    元曜疑惑,“誰是玉鬼公主?”


    白姬笑道:“花狸貓呀。”


    元曜張大了嘴,“那隻花狸貓是一位公主?”


    白姬笑道:“是呀,它不是狸貓,是猞猁。玉鬼公主是猞猁族中最……咳咳,最有趣的一位公主。看起來,玉鬼公主似乎很喜歡軒之,說不定會讓軒之去做猞猁族的駙馬呢。”


    “去!不要胡說!”元曜生氣地道,他提筆在信封上寫下了‘玉鬼公主啟,元曜拜上’,還是有些疑惑,“白姬,你在信中寫了什麽?”


    白姬掩唇笑道:“沒什麽,隻是一些讓玉鬼公主明天不要把蘇諒丟來縹緲閣的話罷了。”


    “哦。”元曜放心了。


    白姬把信封放在了縹緲閣外麵的台階上。


    元曜不放心,一盞茶時間過後,出去看了一下。


    信已經不在了。


    難道,那位玉鬼公主一直潛伏在縹緲閣外麵?!


    元曜也不知道該懸一顆心,還是該鬆一口氣。


    元曜走回縹緲閣,朝坐在櫃台後的白姬走去,想問一問玉鬼公主的事情。


    白姬猛地抬起頭,一張毛茸茸的貓臉赫然映入元曜的眼簾,貓眸中發出幽森的碧光,獠牙尖利如鐮刀。


    “白姬……變貓妖了……”元曜嚇得眼前一黑,砰地倒地。


    “哎,軒之,你怎麽了?”白姬摘下戴在臉上的一張猙獰的貓臉麵具,--這是她剛用乞丐扒下的貓臉皮做的麵具,疑惑地道:“我隻是想讓你看一看這狸貓麵具做得好不好,你怎麽倒下了?”


    元曜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白姬隻好叫來乞丐,一起把元曜拖進裏間。


    元曜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裏間。他剛側過頭,又是一張貓臉映入眼簾,漆黑的毛,碧瞳森森。


    元曜嚇得一個激靈,抓起手邊的雞毛撣子就打:“貓妖退散!退散!!”


    黑貓靈巧地躍起,躲開了雞毛撣子,順勢一爪子撓向元曜,“死書呆子,你不想活了?竟然連爺也敢打?!”


    元曜這才看清是離奴,他捂著疼得發燙的臉,眼淚汪汪,“離奴老弟,大白天的,你不去做飯,蹲在小生的頭邊盯著小生幹什麽?對了,小生剛才好像看見白姬變貓妖了,長了一張凶惡的貓臉……”


    離奴解釋道:“主人在做狸貓麵具,書呆子膽小,自己嚇暈了。”


    元曜鬆了一口氣,“呼,原來是這樣。”


    離奴在元曜眼前走了一圈,問道:“書呆子,好看嗎?”


    元曜奇道:“什麽好看?”


    離奴笑道:“帽子。爺戴這一頂帽子好看嗎?你的眼光太差,爺今天特意繞去帽子鋪又買了一頂。”


    元曜定睛望去,才發現黑貓的頭上扣了一頂西域風格的純黑色小圓帽。黑貓戴上黑帽子,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元曜道:“感覺離奴老弟不像是戴了一頂帽子,倒像是少了兩隻耳朵。”


    “你才少了兩隻耳朵!”黑貓拉長了臉,撓了小書生一爪子,氣呼呼地跑了。


    因為昨天乞丐的食欲很好,幾乎卷走了所有的飯菜,讓白姬、元曜、離奴都沒能吃。離奴今天就做了許多菜,也多煮了一鍋飯,菜肴擺滿了桌案。


    沒想到,今天乞丐心情憂鬱,胃口不佳,隻吃了半碗飯,夾了兩筷子菜,就放下了飯碗,繼續發呆去了。白姬、元曜、離奴為了不浪費食物,隻好拚命地吃,撐得要死。


    秋月如盤,寒蛩微鳴。


    乞丐早早地睡了。


    因為晚飯吃得太多,白姬、元曜、離奴沒有絲毫睡意,一起坐在後院賞月。黑貓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在草叢中翻過來,滾過去。


    白姬拿了一件連頭的白色鬥篷,打算出去散步消食。元曜也想去散步消食,央求白姬帶他一起去,白姬答應了。


    白姬、元曜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夜風呼嘯而過,落葉飛舞。


    走到一條兩邊都是圍牆的街道時,白姬突然停住了腳步,白色的鬥篷隨風翻飛,“軒之,有人跟著我們。”


    元曜回頭,身後空蕩而寂靜,沒有看見什麽人。


    元曜道:“哪有人?即使有什麽,也是一兩隻偶爾飄過的孤魂野鬼吧。”


    白姬的聲音縹緲如風,“噓,軒之,你聽,有很多腳步聲。”


    元曜側耳一聽,除了風聲,什麽也沒聽見。


    元曜苦著臉道:“白姬,今天小生已經被你嚇暈一次了,你就不要再嚇唬小生了,讓小生安心地散個步,消個食,好不好?”


    白姬道:“如果想要安心,軒之最好不要抬頭看兩邊。”


    元曜抬頭向兩邊一望,頓時頭皮炸裂開來。道路兩邊的大樹上,圍牆上,有幾百雙碧幽幽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陰森而凶殘。


    “喵嗚--喵嗚嗚--嗚嗚--”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夜空中響起了無數淒厲而凶惡的貓叫,像是嬰兒在夜哭,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刺痛了白姬、元曜的耳朵。


    “怎麽這麽多野貓?”元曜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道。”白姬睨目望去,淡淡地道:“好像,以前從沒見過這些野貓。”


    樹上的,圍牆上的野貓無聲無息地跳下地,密密麻麻一片,約莫有幾百隻,它們潮水般包圍了白姬、元曜。野貓們有的衝著元曜淒厲地嚎叫,有的發出嗚嗚的聲音,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和爪子。


    為首的一隻獨眼麻花貓凶惡咧齒,嗚嗚地低吼。看樣子,來者不善。


    元曜比較遲鈍,沒有看出野貓的殺機,道:“這些野貓一定是餓了,才叫得這麽厲害,它們跟著我們是來要魚幹吃的嗎?”


    白姬道:“唔,軒之拿出幾吊錢,給它們買魚幹吧。”


    元曜摸了摸衣袖,隻有三文錢,道:“小生的錢不夠買那麽多魚幹……白姬,你給吧。”


    白姬道:“一隻貓給一文錢嗎?”


    “一隻貓給三文錢吧,一文錢買的魚幹哪裏夠吃?”


    白姬笑道,“就聽軒之的。”


    大群野貓漸漸逼近,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利齒如刀。


    白姬掀下風帽,從衣袖中拿出一隻木盒,她打開木盒,一顆巴掌大小的透明水球浮上了半空。白姬紅唇微啟,吹出了一口寒氣,水珠中嘩啦啦地滾下洪水,一波一波地衝向圍逼而上的野貓。


    凶惡的野貓們一看見水,頓時懵了,氣勢全無,四散奔逃。但是,它們跑不過洪水,一隻一隻全被淹沒了。


    這時候,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地上的洪水自發形成大大小小幾百個水球,每一個水球裏都困著一隻貓,貓腦袋留在外麵,身子陷在水球裏。大大小小的水球滾來滾去,也不跌散成水,隻苦了一群貓彼此撞來撞去,喵喵地叫。


    元曜冷汗,“白姬,你幹什麽?”


    白姬道:“軒之沒看出來,這群野貓想襲擊我們嗎?”


    元曜撓頭,“有嗎?小生沒看出來。”


    雖然這些野貓看起來很凶惡,但是遲鈍的元曜卻沒看出它們的惡意,還以為它們隻是餓了。


    白姬走向那隻獨眼麻花貓,一腳踏進水球中,踩住了它的脖子。


    獨眼貓哀嚎起來:“大仙饒命……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請大仙饒了我和兄弟們……”


    白姬冷冷地道:“以前,從沒在長安城見過你們。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的?為什麽要襲擊我和軒之?”


    獨眼貓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小的姓張,父母沒有給起名字,因為生了一身麻花,道上的朋友就叫小的張麻子。小的祖籍在滄州,出生在青州,後來因為生活所迫,落草為寇,偶爾帶著兄弟們幹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今年,青州、齊州大旱,顆粒無收,小的和兄弟們混不下去了,聽說長安富饒繁華,遍地是金,就來見個世麵,也謀一條生路。”


    話嘮的獨眼貓說到這裏就住了嘴,不再說了。


    白姬重複了一遍獨眼貓避而不答的問題,“為什麽要襲擊我和軒之?”


    獨眼貓道:“大旱起來,可真要命,毒辣辣的日頭,曬得大地裂開,人獸都得褪一層皮……”


    見獨眼貓有意回避問題,白姬移動腳,把獨眼貓的頭踩進了水裏,道:“既然剛從大旱的地方來,你就多喝一點兒水吧。”


    獨眼貓在水中拚命地掙紮,幾乎窒息。


    元曜有些氣憤白姬的作為,要去阻止,獨眼貓已經掙紮出水中,嚎道:“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小的說就是了!是玉麵狸,是那該死的玉麵狸讓小的來偷襲這位元公子,說是殺了元公子,它就把一座大祠堂讓給小的和兄弟們容身,還供給我們水食。小的初來乍到長安,人生地不熟,又帶著這麽多等吃飯的兄弟們,實在是沒有辦法。那玉麵狸給小的看了元公子的畫像,讓小的潛伏在光德坊附近逮元公子,不成想元公子竟是金身羅漢下凡,還帶著一位大仙護法。那殺千刀的玉麵狸,也不說清楚,這不是把小的往火坑裏推嗎?”


    元曜冷汗,這隻獨眼貓怎麽一口油腔滑調的江湖腔,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原來是他!”白姬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如同刀鋒。


    “誰?誰是玉麵狸?”元曜問道。


    “蘇諒。”白姬道。


    “蘇諒?小生和他並沒有大仇大怨,他為什麽要害小生?”


    白姬道:“貓妖小心眼,愛記仇恨。咳咳,不要讓離奴聽到,它會不高興的。也許,軒之自己不覺得,但是蘇諒卻恨上軒之了。”


    話嘮的獨眼貓插嘴道:“哪裏,哪裏,小的們就從不小心眼,記仇恨,我們道上的朋友都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大仙,你就饒了小的和兄弟們一命吧,我們一定不記仇,隻記恩。”


    白姬笑眯眯地道:“饒了你們可以。不過,軒之說了,一隻貓給三文錢。所以,你們每人留下三文錢,就可以走了。”


    眾貓瞪向元曜,眼神像看一個打劫的山賊。


    元曜苦著臉對白姬道:“小生說的是你給每一隻貓三文錢,不是每一隻貓給你三文錢。”


    白姬笑道:“不都是一隻貓三文錢麽?”


    元曜道:“這其中,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隻好每人留下三文錢,才脫了身。


    白姬望著地上的一大堆開元通寶,心情愉快,哈哈大笑。


    元曜苦著臉站在一邊,忍受著眾貓的白眼。


    白姬對張麻子道:“長安城中,千妖百鬼伏聚,不比青州,這裏可不允許打家劫舍,這裏有這裏的規矩和禁忌。你明白嗎?”


    這條龍妖怎麽好意思說?她自己不是正在幹打劫的勾當麽?元曜暗暗腹誹。


    獨眼貓道:“明白一點兒。不過,不打劫,小的和兄弟們沒法糊口。”


    元曜道:“你們可以去找一些正經事做,養活自己。”


    獨眼貓道:“不瞞您說,我們都好吃懶做,不愛幹活。”


    “呃。”元曜閉嘴了。


    白姬提議道:“不如,去打劫蘇府吧。”


    獨眼貓瞪眼,“蘇府?打劫那殺千刀的玉麵狸?”


    白姬笑道:“沒錯。玉麵狸藏了很多頂珍貴的帽子,你們劫了他的帽子,去賣了換銀兩,一定能賺一大筆。”


    獨眼貓有些猶豫,“那玉麵狸很厲害,聽說它善化百形……惹惱了它,小的和兄弟們都會遭殃……”


    白姬嘻嘻詭笑,陰森地盯著獨眼貓,“惹惱了我,你會更遭殃喲。”


    白姬連恐嚇帶利誘,張麻子答應去打劫蘇諒了。


    張麻子帶著一群貓兄弟,踏著月色走向蘇府。


    白姬愉快地站起身,指揮元曜用袍子兜了開元通寶,一起回縹緲閣。


    元曜兜著銅錢,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身輕如燕的白姬身後。月色如此美麗,他卻萬分苦惱,這下子和蘇諒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白姬、元曜回到縹緲閣,離奴還在後院的草叢中翻滾,白姬、元曜各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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