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人出頭,顧清明暗歎幾聲,把胡十娭毑手裏的雞毛撣子奪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遞給湘湘,湘湘扭頭抱著柱子不理他,看著那起伏不定又線條優美的背脊,他鬼使神差伸出手輕輕拍打,那單薄的身體微微一震,僵硬得像跟柱子連為一體,而一家人仿佛瞬間消失不見,留下空空蕩蕩的院落給兩人,不知道過了多久,湘湘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鬆開柱子,似用了全身的力氣回頭,猛地抱在他腰間,他被嚇了一跳,舉著手許久落不下來,隨之嘴角漸漸勾起,五指成梳,為她將頭發打理整齊。


    她一張臉頃刻間染上紅霞,突然鬆手,低頭悶悶道:“要找麻煩找你爸爸去,跟我沒關係!”


    顧清明搖頭苦笑:“你就這麽想逃跑?”


    她胸膛一挺,下意識想反駁,又想起此時情況對自己大大的不利,氣哼哼地回頭抱柱子,顧清明被她孩子氣十足的模樣弄得哭笑不得,俯身壓低聲音道:“你要是害怕,我把你送出去也無妨,隻是別讓我父親看見。”


    她瞪他一眼,兩相權衡,還是決定抱柱子做封口葫蘆,不跟他鬼扯,反正嫁他已經嫁定了,而且一家人都向著他,都是他說了算。顧清明笑容又起,順手摸摸她的頭發,她被這種溫柔蠱惑,怔怔看進他的眼底,腦子裏轟隆一聲,似乎有什麽炸裂開來,明知危險,卻避無可避。


    胡長寧和胡劉氏汗水淋漓走進門,看到顧清明,不由得呆住了,胡劉氏悄悄拉拉他的袖子,胡長寧心中五味雜陳,賠笑道:“顧先生……”


    胡十娭毑樂嗬嗬截住話頭,“還叫什麽先生後生,他以後是你的女婿,小顧,趕快來給你嶽父磕個頭!”


    顧清明也不含糊,上前就拜,胡長寧連忙攔下來,強笑道:“我們是新輩人,別弄那些繁文縟節,既然你看得上我們家湘湘,我也沒什麽意見,什麽時候請你家大人來坐坐,商定一個日期,這事就算定了。現在兵荒馬亂,一切從簡,等長沙城重建起來,隨便辦桌酒席就成。”


    顧清明皺眉道:“我父親剛剛離開,隻怕一時半會來不了。”


    薛君山笑道:“嶽老子,你自己都說兵荒馬亂,一切從簡,顧老先生跟隨委員長東奔西跑,哪裏有空來我家閑聊。而且顧老先生已經跟我下聘,讓兩人先成親,好讓湘湘照顧清明的生活,顧家有頭有臉,自然不會少我們一頓酒席。”


    胡長寧臉色一沉,氣得手指輕顫,胡劉氏悄悄握住他的手,胡長寧強自鎮定,揮揮手道:“君山,你自己看著辦吧,湘湘走的時候跟我磕個頭就成。”


    大家目送兩人垂著頭上樓,薛君山拍拍顧清明的肩膀,笑吟吟道:“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要是不嫌棄,就在這裏住下吧,我收拾個房間給你們當新房。”


    顧清明並不搭腔,回頭走到湘湘麵前,左思右想,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絨布小盒,緩緩在她眼皮底下打開,輕聲道:“答應嗎?”


    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重重覆在她身上和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發了老大一會呆,聽到胡十娭毑帶著怒氣的咳嗽聲,茫茫然伸手,小心翼翼拈起小一點的鑽戒,仿佛拿著千斤重物,無法抬得更高一些。顧清明連忙將鑽戒接過,帶著滿臉燦爛笑容,輕輕戴在她無名指上,撇撇嘴道:“老狐狸果然想得周到!”


    壓抑的呼吸之後,大家都拊掌大笑,胡十娭毑拉著顧清明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自己孫女婿一表人才,嘴巴都合不攏來,也不管他能否聽懂,叮囑他諸多事宜。


    小兵在牆角拚命撓頭,怎麽也想不到進門時還氣勢洶洶的顧清明變臉這麽快,不過,終歸是件喜事,他很快釋然,熟門熟路地溜進庫房找他辛辛苦苦搬來的美味,正好在庫房碰到秀秀,兩人麵麵相覷,都撲哧笑出聲來,一同準備豐盛的晚餐。


    明明這是自己的選擇,明明應該高興,湘湘卻怎麽也擠不出笑臉,神遊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榻上抱著頭冥思苦想,回想事情怎會到現在這一步,而她根本沒有完成顧老先生的重托,以後該如何麵對他們一家。


    門開了,不用說也是小滿,她頭也沒抬,悶悶道:“敢笑話我,我晚上扮鬼嚇死你!”


    聽到笑聲,她悚然一驚,羞得恨不得將腦袋摘下來,顧清明負手站到窗前,看到小滿在旁邊門口探頭探腦,輕笑道:“你不要怪我,你自己也看到了,並不是我在逼你。你還小,不懂什麽****,跟了我就乖乖聽話,我定不負你就是!”


    沒有聽到回應,他斜眼看了看那隻鴕鳥,心頭了然,微笑中已帶了幾分勝利者的傲然——長沙妹子雖然潑辣蠻橫,遇到好的獵手,也隻能甘拜下風。


    聽到胡十娭毑的呼喚,他不由得想起老人家的好手藝,迅速收斂了輕視的笑容,熱情洋溢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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