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定唐沒有對淩樞的言論表示詫異或反駁, 僅僅是很平靜地嗯了一聲。


    這表示他也讚同淩樞的看法。


    那幾片金箔和象牙製品,連他們這種對古玩不甚了解的外行人,都能看出稀奇, 二老爺這種熱衷收集研究古玩的,怎麽會不知道?從二老爺的對話行止來看,他手頭是不是真缺錢不知道,但對銀錢十分看重, 這樣一個人,又怎會輕易把值錢的凋經薄片交給張朝奉?


    除非他在撒謊——


    凋經薄片不是老爺子獎賞的, 而是他從書房偷的。


    這就有意思了。


    一個家, 幾個親兄弟,老大老二老四,趁著老爺子病重, 紛紛從書房伸手, 你幾片我幾片,把凋經薄片拿光,老爺子的書房成了聚寶盆,但再多的家產也經不起幾兄弟這麽揮霍。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長途跋涉, 本該洗漱淨身, 但居然四處都找不到能給他們燒水的下人,最後還是嶽定唐臨時拿了錢讓何管事去置辦, 這才弄來兩大桶的熱水,讓兩人分頭洗了個熱水澡。


    淩樞還是頭一回經曆去表親家裏做客,卻連洗澡水都要自己花錢買的奇遇。


    他換了身睡衣, 盤腿坐在床上,侃侃而談。


    “老爺子把庫房鑰匙分成五把,讓兒子們到齊了一起開庫房分東西,這不是擺明不相信幾個兒子?”


    一件舊衣服當頭罩下,直接把他給蓋了個滿頭滿臉。


    “別廢話了,擦幹頭發睡覺。”


    嶽定唐推他一把。


    “睡裏麵去。”


    淩樞慢吞吞揉弄頭發:“我能不能睡外麵?”


    嶽定唐挑眉:“打地鋪,或者去隔壁屋,二者選其一。”


    淩樞諂笑:“我不說了!”


    他把舊衣服揉成一團隨手往床下扔,躺平翻身,被子一拉,露出半顆腦袋,半幹的頭發還在枕頭上滴水。


    嶽定唐是有點潔癖的。


    但淩樞在嶽家的時候就因為生病睡過他的房間,現在又洗地幹幹淨淨,一回生二回熟,他竟也沒有多少抗拒,隻是看那滴水的發梢實在礙眼,忍不住從旁邊抽了幹淨的毛巾給那半顆腦袋擦拭。


    淩樞唔唔兩聲,沒有反抗,任憑自己的腦袋在毛巾包裹下被揉圓搓扁。


    “哎喲,老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工夫,往後要是大學教授失業了,去澡堂幫人家搓背搓腳,估計也是能養活自己的。”


    “這話我怎麽聽著有點怪?”嶽定唐手下一停。


    雖然沒有章法一通亂揉,但淩樞約莫是太困了,居然被他弄得昏昏欲睡眼皮沉重,感覺對方停下動作,忙道:“哎別停啊,這是誇你呢,幹啥啥都行,樣樣第一名!”


    嶽定唐:“隻要我還姓嶽,隻要嶽家還沒倒,就算我是個蠢材,往講台上一坐不吭聲,學校也不會解聘我,還得讓我繼續體體麵麵當教授,要是有一天我連大學教授都當不下去,那估計想去澡堂,也沒人敢收。”


    淩樞腦袋一動不動,從被窩裏伸出大拇指:“敞亮,透徹!”


    嶽定唐:“是不是沒想到我這些年沒被虛榮浮華迷花了眼,還挺清醒的?”


    淩樞:“要不這樣,老嶽,我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


    嶽定唐:“我困了。”


    “別啊,聽完再睡!”


    淩樞來了興致,翻身坐起,毛巾耷拉在腦袋上,幾縷頭發亂七八糟從下麵跑出來。


    “你呢,現在給我點錢,讓我開一家澡堂,我再用每年的收益還你,以後等你落魄了,別人不敢收,我一定雇你當搓澡工,你覺得怎麽樣?”


    嶽定唐:……


    很不怎麽樣。


    這是什麽驚天絕世餿主意?


    他這才注意到,淩樞的膚色很白。


    興許是剛剛洗完頭的緣故,濕漉漉的頭發顯得黑亮,皮膚就顯得更白。


    不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或冷白,而是跟雞蛋剝掉殼下薄膜之後露出來的光滑蛋白。


    二十好幾的人了,居然還帶了點嬰兒肥。


    “哎喲嘿,鬆手鬆手!”


    心隨念動,嶽定唐直接就上手掐了一把。


    果然手感不錯。


    “睡覺!”


    回答淩樞的隻有兩個字。


    毛巾被抽走,燈直接關掉。


    眼前一片黑暗。


    淩樞隻好把手縮回被窩裏。


    “喂,老嶽,你睡了沒,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唄?”


    “關家這宅子應該是以前跟別人買的,周圍牆壁都是粉刷過的,宅子本身說不定有上百年曆史了,這種老房子啊,總會鬧點鬼鬼怪怪的,我剛才回來路上就聽關家下人說了一個,你要不要聽?”


    “老嶽,給個麵子吧,咱難得同塌而眠,你就沒半點高興懷念嗎?”


    嶽定唐非但沒回應,還很快傳出均勻悠長的呼吸。


    淩樞沒法子,終於閉嘴了。


    他喜歡開燈睡,哪怕是一支小小的蠟燭,有一點光亮,也不至於在睡夢中墜入無邊黑暗。


    這個弱點很早就被嶽定唐發現,而且對方有意無意試探了好幾回。


    淩樞無所謂讓嶽定唐試探,這個弱點並非不可克服,隻是在有燈的時候,他絕不會去苛待自己。


    閉上眼睛,身邊多了個人的感覺也很清晰。


    淩樞勉強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身處黑暗這個事實。


    他以為自己會翻來覆去睡不著,沒想到思緒剛剛轉過幾個呼吸,人就陷入夢鄉。


    興許是太累了。


    嶽定唐也很累。


    他入睡得很快。


    夢裏他正在吃驢肉鍋子,隻不過不是跟關二老爺,是跟家裏人。


    那個時候,大哥二哥的關係還沒那麽僵,父母也還沒去世,三姐也還沒出嫁,高堂俱在,兄弟姐妹齊全,旁邊還有周叔這樣的老家人。


    真正的團圓。


    母親不斷地往他碗裏夾菜,讓他多吃點,即使他早已長大成人,母親看他的目光仍舊像在看個孩子。


    從前嶽定唐沒法消受這樣的目光,總覺得母親囉嗦嘮叨,說沒兩句他耳朵就要長繭子了。


    他早熟穩重,本來也不需要父母長輩多說的,被念得多了,嘴上不說什麽,心裏還是不以為然的。


    直到母親去世之後過了幾年,嶽定唐才越發覺得,少年記憶何其珍貴,再想聽母親嘮叨,也聽不到了。


    從前種種,都成了寶物。


    包括當年讀書時,競爭吵架甚至彼此互為情敵的同窗歲月。


    母親還在夾菜,他已經吃不下了,飽腹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嶽定唐趕緊推脫起身,說自己吃飽了,誰知道母親笑吟吟,轉身又抱了一條大魚直接朝他砸過來,一邊砸還一邊說:“你餓壞了吧,這條魚肉多,先吃它!”


    嶽定唐接手不及,整個人直接被這條人高的大魚壓到在地,喘氣都喘不過來。


    “我不吃,你們拿走,生魚讓我怎麽吃!”


    他終於忍不住喊起來,但根本沒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嶽家人繼續圍坐吃飯,談笑風生,好像根本就沒看見嶽定唐快被大魚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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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嶽定唐猛地睜眼!


    滿頭大汗。


    胸口如有大石,喘不上氣。


    他伸手摸索,才發現被子都被淩樞卷走,對方像個壽司卷大半壓在自己身上。


    難怪自己會夢見大魚。


    他就說他娘不可能做這麽弱智的事情。


    嶽定唐喘了口氣,把人推開。


    整條被子直接被淩樞卷走,他直接滾到床的另一頭,看樣子好像沒醒。


    嶽定唐伸手去扯被子,扯了半天,被對方壓在身上,根本扯不過來。


    他無奈放棄了。


    嶽定唐爬起來,準備再去找一張被子,他記得何管事剛才讓人又搬了一張被子放在隔壁屋子,讓他們不夠可以過去拿。


    剛伸手去夠外衣,嶽定唐就聽見一聲尖叫。


    啊!!!!


    叫聲從遠處傳來,卻響徹寂靜的夜空。


    “走水啦!”


    “有鬼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賽詩會正在進行,參與活動的也有《北鬥》,登陸後在隨便哪章下麵發評,第一行寫”元宵賽詩會”,下麵即是您的詩作。隨手寫一寫,晉江幣到手,反正不出去,閑著也是閑[dge]快點來參加!


    ——


    感謝在2020-01-27 23:02:17~2020-01-28 22:40: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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