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小時之前。


    淩樞興衝衝參觀過化妝室, 過了半小時,坐在一等車廂的張女士想去化妝室補個妝。


    她覺得自己今早出來得太匆忙, 臉上粉底可能還未畫勻, 導致路上總有人頻頻朝她看,所以前腳剛從南京上車, 讓同行的傭人放好行李, 她立馬就朝化妝室走去。


    但有人比她更快抓住門把。


    是火車上負責清潔的雜役。


    對方說化妝室剛剛在上一站被用過,裏麵還需要打掃片刻,請張女士稍等幾分鍾,再進來使用, 說吧拿著掃把就進了化妝室,反手把門關上。


    張女士隻好折返回座位,等來等去,坐立不安, 回想那雜役沒有點頭哈腰,態度頗為倨傲,又覺不爽快,忍不住生出與對方理論服務態度的心思,便起身朝化妝室走去。


    時至今日, 雖已是民國社會, 號稱文明開化, 但人心深處的上下尊卑,不是說去就能去的,如這火車裏, 一二等車廂的列車員還會主動與乘客報站,三等車廂的乘客則完全沒有這等服務,隻能靠自己看和記。


    這張女士既覺得雜役對她不恭敬,便想用言語讓他好生長長教訓,可惜方才對方低著頭,沒能看清他的模樣,否則張女士早就投訴去了。


    等張女士重新來到化妝室時,發現門是虛掩的,那雜役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背對著她,趴在化妝鏡前小憩。


    張女士一眼就瞧出來,這女人身材細長高挑,衣裳既不貼身也不合體,就連休息的姿勢也過於粗魯,絕不像是一等車廂的乘客,指不定是買了三等車廂的票,又通過什麽法子溜達過來,趁機進化妝室占便宜的。


    她心下有氣,出聲嗬斥。


    “你不要在這裏休息,會打擾到別人的!”


    對方睡得太死,又或者不想搭理張女士,竟一動未動。


    張女士越發來氣,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


    對方還是不動。


    “我與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張女士性格潑辣,直接上前揪住人家的頭發。


    燙卷的半長頭發竟嘩啦一下被她整片揪起來!


    啊!!!!!


    張女士用盡畢身功力發出的尖叫聲,足以響徹一二等車廂。


    淩樞不是第一個趕到化妝室的人。


    雖然他的座位距離化妝室不遠,但自有比他更愛湊熱鬧的,在尖叫聲乍起之時,就已經第一時間湊到化妝室門口。


    當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許多人都瞧見癱軟在地上的張女士。


    以及,被張女士抓在手裏的一把假發。


    還有,趴在化妝鏡前,依舊動也不動的男人。


    張女士以為自己把人家頭皮給抓下來,實際上她抓下的隻是一頂假發。


    而假發下麵,這顆腦袋和發型,自然是個男人。


    男人身上卻穿著女人裙子,這麽大動靜下,竟還沉睡不起,傻子都看出問題了。


    張女士嚇得麵色煞白,瑟瑟發抖,連手裏捏著的假發都忘了丟掉,更不要說上前察看了。


    還是一位膽子大點的男乘客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死了!”


    短短兩個字,讓圍觀眾人呼啦一下往後退開,外圍的好事者差點被擠到,又是一陣小小的騷亂。


    剛剛給淩樞遞方糖的列車員欲哭無淚,他好不容易打通關係弄到這差事,還沒高興兩天,就攤上這等變故,這火車自打通車以來,也從未聽過發生此等凶桉的啊!


    他壯起膽子上前。


    後麵有人推開他。


    “讓讓,我們是警察,讓我們進去看看!”


    列車員回頭。


    說話的是那個很漂亮的年輕人,剛剛他才準備把方糖送過去。


    沒想到他斯斯文文,又穿著便裝,竟還是個警察。


    “車僮!車僮!”


    不知是誰,一邊喊,一邊伸手將他拽住。


    “都出人命了,快去讓火車停下來啊!這還繼續開?!要往哪兒開!誰敢坐!”


    列車員被推搡著撞撞跌跌退出人群,他也不知跟誰匯報去,隻得呆呆站著。


    淩樞和嶽定唐卻已經來到那個死去的男人身旁。


    “是你先發現他的?”淩樞問張女士。


    張女士先是點點頭,而後叫嚷起來。


    “是那個雜役!肯定是他殺了人!”


    沒等淩樞細問,她就一五一十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個大概。


    “脖子有勒痕,頸骨被人擰斷,他殺無疑。”


    “他穿裙子戴假發,但裙子非但不合身,而且扣子都沒扣好,絲襪也穿反了,假發一扯就落下,這樣的穿著,別說混進火車,就是走在外麵都會引起眾人矚目。”


    嶽定唐起身道,他將剛剛翻看屍體的手套脫下來,很顯然寧可不戴手套也不想再碰屍體了。


    “對對!”張女士回過神,連忙把手上的假發扔掉,“剛才我去抓他頭發的時候根本沒用力,他的頭發就脫落了!”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死者這身打扮,是死了之後才被人換上的,凶手給他換上衣服的目的,可能是為了盡可能拖延別人發現屍體的時間,為自己爭取逃走的工夫。


    “火車前方到站是哪裏,什麽時候?”嶽定唐詢問呆立外圍的列車員。


    後者道:“前方是蚌埠,到站還早!”


    南京到蚌埠,大約六個小時的車程,這列火車剛剛開出三分之一左右路程,遠還未到落站點,也不可能如旅客所說的那樣突然停下來,即便鬧出人命,也隻能把事情報上去,等到站了再處理。


    淩樞亮出身份,讓聞訊過來的幾名列車員和雜役幫忙疏散人群,恢複秩序,將張女士扶出去。


    死者身上連衣服都是被人臨時置換的,自然不可能還留下什麽東西。


    唯一的線索就是張女士剛剛說的那個雜役。


    如果那名雜役不是凶手,那麽死者肯定是在他離開之後才死的,否則雜役早就跟張女士一樣鬧出動靜。


    淩樞顯然跟嶽定唐想到一處去了。


    “火車剛開動沒多久,我就去四處逛過,化妝室也去了,那時候還沒人,大概就在一個小時之前。過了半個小時,張女士也過來,正好碰見那雜役,雜役不太禮貌,連聲招呼都沒有,惹得張女士很不高興,所以半小時後她越想越氣,又跑到化妝室來找雜役理論,結果看見死者。”


    “也就是說,這中間隻有短短半個小時,凶手要殺人滅口再給死者換衣服離開,是很倉促的事情,幾乎不可能實現。除非——”


    嶽定唐點點頭:“張女士碰見雜役的時候,僅僅是站在門口,門虛掩著,她沒有朝裏看,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她說她親眼看見雜役從別處走來,不是從裏麵出來的,也就是說,當時裏麵就已經有人了,很可能凶手也在。”


    淩樞:“在我走後的半小時裏,死者被殺,張女士遇到雜役的時候,對方正要進去掩蓋凶桉現場,這樣時間就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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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定唐:“所以雜役可能不是凶手,但一定是幫凶。”


    列車員在旁邊已經聽迷糊了。


    “兩、兩位長官,那現在到底怎麽辦!”


    “找人!”嶽定唐指著死者道,“找身材與他差不多的男人,他原來那身衣服現在很可能就穿在別人身上,而且尺寸過於寬大,那個人也許就是凶手!”


    作者有話要說:  ps,上章關於列車員的性別已修正,民國火車上的列車員應該基本為男性。


    戛然而止,我也寫得好不過癮,但將近年關事情真的多,今天還約了醫生看病,明天不想保證什麽了,盡力多寫就是 =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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