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看著這一杖,因為陛下說了,要在第八百杖打死施鄔。


    如果這一杖沒有打死,那麽就是違抗了君令。


    陛下心情好,那一切好說,不予追究,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如果陛下心情不好,那掌刑官就完蛋了。


    因此,所有人都緊張兮兮。


    這時候,趴在地上的施鄔睜開眼睛,虛弱的說了一句:“神乎其技。”


    隨後,他咽氣了。


    掌刑官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幸不辱命。”


    周圍的掌刑人都興奮地拍手,說道:“厲害啊,厲害,大人真是厲害。”


    掌刑官笑了笑,說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哈。”


    小宦官興衝衝的跑過來了。


    剛才他雖然沒有在近前,但是其實一直在偷偷地瞄著這裏,時不時就看上一眼。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見,施鄔是在第八百杖的時候被打死的。


    更為難得的是,這八百杖的頻率和黎刀一模一樣。


    正應了施鄔的那句遺言:神乎其技。


    小宦官衝掌刑官拱了拱手,說道:“大人真是厲害,小人佩服之至。”


    掌刑官一臉謙虛,其實心中也有些得意。


    小宦官對掌刑官說道:“我這便去稟報陛下了。”


    掌刑官連忙應了一聲。


    當小宦官回到議政殿的時候,發現朝臣們正在審問古麥村的村民。


    古麥村的村民戰戰兢兢,起初的時候,他們還不敢說實話,但是漸漸的,他們也搞清楚了現在是什麽狀況,於是開始指正村長,將村長的罪刑都一一的說了出來。


    而村長跪伏在地,起初的時候還在辯解,到後來的時候,連辯解都不辯解了,因為實在辯解不過來了。


    他隻能低著頭,一個勁的說道:“恕罪,恕罪,饒命,饒命,大家都是這麽做的。”


    諸如此類。


    小宦官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去,說道:“陛下,施鄔已經被打死了。恰好死在第八百杖。而掌刑官的力道,一直都是一樣的,可以稱之為神乎其技。”


    嬴政好奇的說道:“恰好似在第八百杖?如此神奇嗎?”


    當初嬴政規定第八百杖,隻不過痛恨施鄔這種做小動作的人罷了,並沒有想著真的怎麽樣。


    就算施鄔在二三百仗的時候被打死,嬴政也不會把掌刑官怎麽樣的。


    但是現在,竟然真的在第八百杖打死了,而且還是勻速打死的,這就讓人震驚了。


    嬴政看著村長,說道:“你相信世上有這種事嗎?”


    村長唯唯諾諾,說道:“皇宮不同凡間,這裏應該會有很多神奇的事吧。小人卑賤如土,豈敢妄測?”


    嬴政嗬嗬笑了一聲:“看樣子你是深信不疑了。”


    村長應了一聲:“是,小人深信不疑。”


    嬴政說道:“可是朕卻有點不信,你看應當如何是好?”


    村長:“啊?”


    嬴政說道:“不如,在你身上試試?這次朕要親自去看。”


    村長:“……”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遭遇一場嚴酷的刑罰了。


    他跪在地上,一個勁的說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嬴政揮了揮手,說道:“拖下去。”


    有兩個侍衛走過來,把村長拖下去了。


    而嬴政擺了擺手,帶著文物群臣,去了議政殿外,去了掌刑官的行刑場。


    掌刑官現在還處於興奮當中,周圍不少人都圍著掌刑官,一片恭維之聲。


    正在開心的時候,小宦官帶著兩個侍衛,侍衛提著村長,大踏步的走過來了。


    小宦官說道:“大人,此人要受刑。”


    掌刑官哦了一聲,微笑著說道:“今日有不少人受刑啊。陛下對此人有什麽要求嗎?”


    小宦官說道:“和剛才的施鄔一樣,八百杖。”


    掌刑官目光一縮:“也是八百杖?”


    小宦官點了點頭。


    掌刑官感慨的說道:“這可不容易啊。”


    小宦官說道:“是啊,這次陛下會親自觀看,剛才你的神乎其技,陛下沒有看到,這次想要見識一下。”


    掌刑官立刻有點緊張了。


    小宦官安慰掌刑官說道:“不要緊張,照常發揮就好。”


    掌刑官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明白。”


    這時候,嬴政帶著文物群臣已經到了。


    有小宦官給嬴政搬來了禦座,有輪椅的朝臣,跟在後麵坐著輪椅。


    沒有輪椅的,那就隻能站著了。


    隱隱的,輪椅還真的成為了地位的象征。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在聚精會神的看著掌刑官。


    掌刑官深吸了一口氣,舉起木杖來。


    他沒有立刻落下去,而是仔仔細細的看著村長。


    那新來的低聲說道:“大人,不能怕啊,陛下看著呢,你如果怕了,咱們的臉就丟光了。”


    掌刑官看了那新來的一眼,冷笑了一聲:“我怕個屁,我告訴你,這叫望聞問切。”


    新來的人說道:“這不是醫者的話術嗎?”


    掌刑官說道:“好的話術,可以應用於不同的行業。”


    隨後,他喝了一聲,打在了村長身上。


    那新來的哎呦叫了一聲,緊張的說道:“大人,你打重了,比剛才重多了。”


    掌刑官說道:“所以,這就是我剛才為什麽要望聞問切的原因了。村長和施鄔能一樣嗎?”


    “施鄔年紀比較大,而且這一輩子都養尊處優,他的抗擊打能力是比較差的,所以需要輕輕地打,積少成多。”


    “但是村長不一樣,村長年輕的時候,顯然也是吃過苦的,就算現在富貴了,小時候養成的習慣也還沒有改掉。”


    “你看他的皮膚,依然這麽黝黑,你看他的雙手,依然有老繭。對於村長這樣的人,就必須要用力了。”


    “力氣不夠,是打不死他的。這樣貧苦出身的人,生命力很頑強。就算打八百杖,養上幾個月,很快又能活蹦亂跳了。”


    新來的恍然大悟,說道:“想不到打人還有這麽多門道啊。”


    小宦官將這話記下來了,告訴了嬴政。


    嬴政滿意的點了點頭:“神乎其技,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候,又有個聲音說道:“因地製宜,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此人是仙學傳人,深得謫仙真傳啊。”


    眾朝臣聽了這話,頓時一愣,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然後大家又發現,剛才那聲音,其實是李水本人。


    自己誇自己?


    靠,真是不要臉。


    不少朝臣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這時候,掌刑官還在用恒定的速度打在村長身上。


    起初的時候,村長談笑風生,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但是很快,他就眉頭緊皺,額頭上的汗水劈裏啪啦的落下來了。


    掌刑官沒有開口,但是他在仔細觀察,觀察村長的狀況。


    李信有些驚訝的說道:“他的板子以相同的力道落下來,難道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嗎?這怎麽可能?”


    李水微微一笑,說道:“當然不是從一開始就算計好的,你發現沒有,他打人的時候,有一種東西是在變化的,就是他的速度。”


    “有時候快,有時候慢。他會根據村長的情況,調整節奏,給村長喘息之機。”


    李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沒想到打人還有這麽多門道。”


    李水點了點頭,說道:“所以說,好的掌刑官,都是用屁股喂出來的。若非之前季明天天挨打,咱們怎麽能見到這樣神乎其技的掌刑官?”


    李信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須臾間,板子已經打完了,在第八百下的時候,村長正好斷氣。


    嬴政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好,好,果然是神乎其技。”


    掌刑官激動地向嬴政行禮。


    還有什麽比陛下的誇讚更能夠鼓舞人心呢?


    嬴政站起身來,打算回去。


    這時候,李信說道:“首惡已除,還有跟著村長助紂為虐之人,怎麽辦?”


    嬴政淡淡的說道:“那些人,就不累如此大費周折了。”


    於是,自村長以下,村長的子孫,已經那夥土匪,全都被抓起來了。


    至於羊尾和老牛等等清白無辜的人,被當場釋放。


    剩下一些有汙點的村民,還要受到漫長的審問。


    如果做的惡大過受的苦,還是要被抓起來的。


    而嬴政回到議政殿之後,表明了態度,要群臣討論,如何清算宗族,推行新政。


    這一次嬴政沒有和朝臣商議是不是應該清算宗族,而是直接讓他們拿出方案,如何清算宗族。


    朝臣們再也沒有反對之聲了,因為誰也不想做第二個施鄔。


    其實清算宗族的大框架,李水早就已經參照後世做好了,而朝臣們要做的,就是在細枝末節的地方,再加一些東西罷了。


    這一天,群臣失去了鬥誌,徹底不想和李水硬來了。


    當然了,或許以後會出現什麽天大的好機會,還會有朝臣跳出來。


    但是現在,他們是徹徹底底的怕了。


    這些朝臣忽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覺得李水這家夥,是不是掌握了什麽秘術,為什麽能如此隨意的操縱民心。


    …………


    羊尾從皇宮中出來之後,就有些無所適從了。


    現在她應該到什麽地方去?應該做什麽?


    應該回家嗎?可是回家之後,會不會再被賣掉。


    一想到再被賣掉的感覺,羊尾就不寒而栗。


    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自己要在鹹陽城活下來,絕對不能再回家了。


    當初千辛萬苦,不就是為了來鹹陽城嗎?現在已經在鹹陽城中了,那不是正好嗎?


    羊尾看著正在南方的太陽。


    她握緊了拳頭,咬著牙說道:“我,羊尾,我發誓,一定要在這裏活下去。蛇蟲鼠蟻都能在這裏活下去,我也一定能活下去。”


    羊尾剛剛發完誓,忽然有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男人,鬼鬼鬼祟祟的走過來了。


    那男人小心翼翼的說道:“你可是羊尾啊?”


    羊尾一愣,說道:“我是啊,你認識我?”


    那人說道:“這幾天在報紙上總是見到你。我眼力好,雖然隻見過一次你的照片,但是我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聽說你的官司贏了。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羊尾想了想,說道:“我現在想要留在鹹陽城,我想要賺錢。”


    那人說道:“這個想法好啊。你想不想接受一些采訪?隻要說一些話,就能拿到錢。”


    羊尾驚訝的看著這人:“有這等好事?”


    那人說道:“有,當然有了,我就是鹹陽城中有名的狗崽。”


    隨後,羊尾被請到了將軍小報總部。


    將軍小報的記者聽說是羊尾來了,全都熱情的要命,又是端茶又是送水,還請羊尾吃零食。


    羊尾看著那些從來沒有見過的各色零食,心裏麵十分不安。


    她稍微吃了一塊,覺得簡直是人間美味,但是更多的她也不敢吃了。


    將軍小報的人說道:“那咱們的采訪就開始了?”


    羊尾點了點頭。


    其實羊尾不知道采訪是什麽意思,但是真正進入到采訪中之後,羊尾才發現,原來所謂的采訪就是閑聊天。


    她和將軍小報的人聊了幾句,然後就結束了。


    羊尾得到了一大筆錢。


    將軍小報的人最後說道:“那你現在有什麽願望呢?”


    羊尾說道:“我想要進廠,我想要去商君別院開辦的紡織廠當女工。”


    將軍小報的記者,眼睛立刻濕潤了:多麽偉大淳樸的勞動者。


    於是,這句話就變成了本體報紙頭版頭條的標題。


    當然了,羊尾並不知道這些。


    她帶著錢,一臉茫然地找到了一個住處。


    按照羊尾的經驗,想要進商君別院開辦的工廠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至少老家的大嬸是這麽說的。據說想要進去,必須是萬中無一的人才才行。羊尾自認為不是。


    於是她覺得,應該按照老家的人說的那樣,找一個熟人帶著進去。


    但是這個熟人應該從什麽地方找呢?


    羊尾就暫時不知道了。或許……先觀察一下情況,明天去商君別院門口試探一下?


    反正得到了一大筆錢,未來一個月的生活是不用擔心的。有吃有喝,還有住的地方。


    羊尾心中很激動,也很緊張,這天晚上,在鹹陽城,在天子腳下,她帶著笑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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