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去力意氣風發,一定要逼著馮甲趕快去投稿。


    馮甲努力的阻攔他。


    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阻攔他。


    但是……沒有阻攔成功。


    馮甲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主人,當真要發到報紙上?”


    馮去力說道:“當然。”


    隨後,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馮甲:“你怎麽回事?為何一直推諉?莫非是怕了槐穀子不成?”


    馮甲幹咳了一聲,有些為難的說道:“主人,要知道謫仙入朝以來,屢屢與人爭鬥,從來沒有敗績啊。”


    “多少人自信滿滿,想要扳倒槐穀子,一夜揚名。可是現在呢?他們都做了一抔黃土。連姓名都被世人遺忘了。”


    “小人覺得,咱們這一次,是不是太冒險了?”


    馮去力沉默了一會,然後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我與他們不一樣。我能扳倒槐穀子,有十大理由。”


    馮甲驚奇的看著馮去力。


    馮去力自信滿滿的說道:“其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槐穀子在朝中囂張跋扈,對他不滿者大有人在。而我在朝中一向隨和,友人眾多。一旦我與槐穀子開戰,必定有人幫我。”


    馮甲哦了一聲。


    馮去力又說道:“其二,會計已經離開了,確定咱們的賬目沒有任何問題。咱們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那還怕什麽槐穀子?”


    馮甲幹笑了一聲,有些虛弱的說道:“也是啊,主人考慮的周到。”


    馮去力又說道:“其三,槐穀子確實屢戰屢勝。但是那是因為他的對手太弱了。他曾經和本大人這樣地位奇高的人戰鬥過嗎?”


    馮甲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絕對沒有。與此同時,馮甲腦海中浮現出來了被迫做至交好友的趙騰和淳於越,被懟的很狼狽的李斯和王綰,已經死了的趙高……”


    馮去力繼續信心十足的說道:“其四。這次我不是主動要扳倒槐穀子,而是一步步被逼到了這個份上,不得不做,不得不傾盡全力。而槐穀子未必需要傾盡全力。這樣兩相比較,一個盡力,一個不盡力,我焉有不勝之理?”


    馮甲應了一聲:“是,大人說得對。”


    馮去力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說道:“除此之外,日前我們這些朝臣去商君別院聽夜課。有一課是講到了概率。說將一枚半兩錢拋到空中看正反。”


    “如果不加幹預的話,大約有五十來次是正,五十來次是反,這就是概率了。”


    “現在槐穀子扳倒了多少人?勝了多少人?就算從概率上說,我這次也應該贏了。”


    馮甲有些茫然的看著馮去力,心想:這玩意……也能用概率?好深奧啊。


    馮去力接著說道:“其五,我這篇清白賦,言辭懇切,讀起來催人淚下,必定能在百姓心中引起反響。”


    “最後,我有自信,此事能成,則一步登天。若不能成,我寧願告老還鄉。”


    “這份自信心,讓我必勝。又因為這份自信心,前麵的無條理由,成功的幾率都要翻倍。五大理由,瞬間變成了十大理由。”


    馮甲:“……”


    也……也用不著這樣湊數吧?


    馮去力微笑著問道:“如何?”


    馮甲連連點頭,說道:“小人已經能想象出來,主人獲勝之後的光彩了。到時候小人也能跟著風光一把。”


    馮去力哈哈大笑,說道:“這是自然。”


    馮甲幹咳了一聲,對馮去力說道:“那……小人就先出去了?”


    馮去力嗯了一聲,然後又叫住馮甲:“你等等,你覺得我這篇清白賦,登在什麽地方比較好?”


    馮甲快哭了,怎麽還沒忘了這件事?


    他說:“主人的意思呢?”


    馮去力說道:“鹹陽日報,比較正統,一般報道大事,內容比較克製。我這清白賦感情真摯,催人淚下,似乎更適合將軍小報。”


    馮甲點了點頭:“是,將軍小報看的老百姓更多一些。”


    馮去力說道:“那就是將軍小報,恰好將軍小報總是傍晚發報,告訴他們,今天一定要見報,否則的話,本大人就去投給儒者大報了。”


    馮甲應了一聲,急匆匆的走了。


    …………


    一刻鍾後,將軍小報門口出現了馮甲的身影。


    馮甲有些猶豫,一直在門口徘徊。


    將軍小報的記者探出頭來,看著馮甲說道:“老兄,你在幹什麽?”


    馮甲幹咳了一聲,說道:“我這裏有一篇文章,想要登報。”


    記者說道:“哦,登報啊。頭版十萬錢,副版一萬錢。夾縫一千錢。你要登在哪裏?”


    馮甲大吃了一驚:“這麽多?”


    記者說道:“當然了,你也不看看咱們將軍小報的發行量,這要是登上去,那不是一夜成名嗎?”


    “當然了,也不是誰的文章都能登上頭版。我們也要看質量的。”


    馮甲說道:“你看這篇文章如何?”


    記者掃了一眼,也沒有仔細看:“這什麽玩意?”


    馮甲說道:“清白賦。”


    記者:“什麽清白賦?我們將軍小報是報道奇聞軼事的,受眾是普通百姓,誰有工夫看這些扯淡的東西?”


    馮甲:“……”


    他鬆了口氣,轉身就走。


    現在好了,將軍小報不收,那麽這一篇清白賦就不用登上去了。


    雖然馮甲打算卷錢開溜,但是多年的主仆情誼……能讓馮去力少丟一點人,就少丟一點人吧。


    這是他最後的善良。


    沒想到馮甲剛剛走到門口,就有人叫道:“等等。”


    馮甲隻好站定了腳步。


    隻聽剛才的記者說道:“主編,你怎麽來了?”


    馮甲回頭,看到是一個中年男人,正一臉微笑的看著馮甲。


    這一位,估計就是將軍小報的主編了。


    主編說道:“別人的文章可以不登,但是這一位的文章,怎麽能拒絕呢?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尊駕是禦史大人府上的管家吧?”


    馮甲點了點頭。


    他現在寧願自己不是馮府的管家。


    主編說道:“來來來,讓我看看尊駕的文章。”


    馮甲隻能把清白賦遞上去了。


    主編看了一段,然後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文采斐然啊。”


    他又向後麵讀了一段,然後說道:“咦?這竟然是禦史大夫寫的嗎?”


    馮甲說道:“自然是禦史大夫寫的了,小人哪有這樣的本領。”


    主編點了點頭:“好啊。好啊。原來是禦史大夫的手筆,怪不得如此動人。”


    馮甲問道:“那……能登上去嗎?”


    主編想了想,說道:“此事我不能做主,我得去上報一下,請稍等。”


    馮甲應了一聲。


    他被帶到了報社裏麵,上了茶水,一邊喝茶一邊等。


    與此同時,主編上報給了副總編,副總編上報給了總編,總編又拿著文章急匆匆去找李信。


    他到了李府,聽人說李信剛剛離開,去了商君別院,於是又急匆匆的去商君別院。


    半個時辰之後,總編終於見到了李信,李信正在和李水下棋,旁邊的伏堯急的抓耳撓腮,一副想要指點一下的樣子。


    主編走到近前的時候,看到謫仙拿起來一枚棋子,重重的砸在李信的旗子上,嘴裏麵哈哈大笑:“你的軍長被我的炸彈炸死了。”


    主編心想:謫仙好厲害啊,學識居然如此淵博,這樣的棋我聽都沒有聽說過。這裏麵有軍長?炸彈……難道是傳聞中的那種新式武器?怪不得謫仙和李大將軍並成為當世兩大戰神,天天琢磨打仗,能不是戰神嗎?


    這時候,旁邊的伏堯唉聲歎氣,使勁拍著李信的肩膀說道:“老李,你若聽我的話,用師長堵住炸彈,便不會如此了。”


    李信在旁邊幽幽的說道:“無妨,你沒有看見嗎?我的炸彈已經逼近他的司令了。”


    伏堯說道:“那有什麽用?他的司令周圍全都是小兵,你的炸彈過得來嗎?”


    李信說道:“過不來不要緊,隻要能將他逼在角落中動彈不得便可以了。現在他有司令和沒司令有什麽區別?我隻要在外麵殺他的散兵遊勇就可以了。”


    主編又一臉敬佩的看著伏堯,心想:伏堯公子果然厲害啊,居然能與兩大戰神一較短長?看來我大秦據當今聖上之後,又要有一位生命天子了。


    主編正在感慨的時候,伏堯一抬頭看見他了,連忙說道:“來的正好,來來來,咱們兩個也下一盤。”


    主編為難的說道:“小人不會啊。”


    伏堯說道:“你不是辦報紙的嗎?文化人還不會?這個連三歲孩童都會,來來來,我教你。”


    伏堯拉著主編做到了一張小桌子跟前,旁邊有小丫鬟擺上了棋盤。


    主編看著那一堆司令、將軍、師長、旅長、團長、營帳、隊長、伍長、工兵……有點眼暈。


    伏堯說道:“這是大致對應的咱們軍中的軍銜。這個司令,你就理解為三軍主帥好了。”


    主編點了點頭:“是。”


    他畢竟是辦報紙的,見多識廣,對軍中的軍銜,也有所耳聞。所以伏堯說了一通之後,他大概就明白了誰大誰小。


    伏堯說道:“至於規則,這個也簡單,就是大的吃小的,隻能在附近前後左右移動,不能斜著動,明白了嗎?”


    主編哦了一聲,又問中間的軍旗:“這是屬於誰的?”


    伏堯說道:“誰贏了就是誰的。”


    主編連連點頭,又問:“這炸彈和地雷怎麽用?”


    伏堯說道:“炸彈可以動,想炸誰就炸誰。地雷不能動,但是人也動不了它。想要讓他動,除非你踩上去,和地雷一塊死了。”


    “但是工兵可以把地雷鏟掉……”


    主編聽了一會,然後又消化了一會。


    他忽然發現,這種棋似乎很簡單,也很好玩啊。


    伏堯催促道:“快來吧。”


    於是主編和伏堯玩起來了。


    這一玩,就是兩個時辰。


    馮甲在將軍小報等消息,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感覺膀胱都要爆炸了。


    他忍不住問記者:“怎麽還沒有回來?”


    記者說道:“這很正常,畢竟是禦史大夫的文章,肯定要字斟句酌,仔細研究。”


    馮甲歎了口氣,說道:“那我借用一下廁所。”


    記者一臉歉意的說道:“廁所,隻能在這裏工作的人用。畢竟人多手雜,讓你進到後麵去,丟了東西說不清楚。”


    馮甲:“……”


    他說道:“那我先離開一會。上個廁所再回來。”


    記者有些猶豫:“萬一主編回來了,您老卻不在。那這版麵費……”


    馮甲想了想,多少錢不是錢呢?這個錢不要白不要。


    他問記者:“你覺得,這個文章能上哪一版?”


    記者說道:“至少是副版。”


    馮甲算了算,副版就是一萬錢啊。


    於是,他坐在凳子上,死死的忍住了。


    等到天黑的時候,伏堯終於放了主編。


    主編這才有時間去找李信,把來意說了一邊。


    李信好奇的說道:“什麽東西?馮去力的文章?清白賦?拿過來看看。”


    李信拿出來看了一會,裝模做樣的點了點頭:“嗯,寫的好。”


    李水也拿過來,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嗯,寫的確實不錯。”


    其實,他們兩個根本不知道這清白賦是什麽東西。什麽辭藻的好壞,更是一竅不通。


    甚至於有一些生僻字李水都不認識。


    不過,他們至少知道這是馮去力喊冤叫屈的東西。


    李水納悶的問李信:“此人,為何如此有自信?”


    李信說道:“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你弄錯了?他真的是清白的?”


    李水說道:“不可能啊。王五那麽多金銀,哪來的?那肯定是他送的啊。”


    李信說道:“若當真是他送的。他為何如此囂張?”


    李水說道:“他確實很囂張,不僅寫了清白賦,而且出錢出力,幫忙請了很多會計,一副要找出真相的樣子。”


    李信說道:“我越來越看不懂馮去力了。”


    李水說道:“是啊,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主編在旁邊幹咳了一聲,問道:“兩位大人,那這文章……”


    李水說道:“登,登頭版。”


    李信幹咳了一聲:“槐兄,那是我的報紙。”


    李水笑嘻嘻的說:“行,聽李兄的。”


    李信說道:“登,登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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