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李信的囂張要求,吳敬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他吳敬眼看要做儒學領袖的人了,怎麽挨耳光?就算要挨……那也不能當眾說出來啊。


    李信見吳敬拒絕了,有點詫異:“吳大人竟然不肯嗎?”


    吳敬有點納悶:老夫不肯,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你這麽奇怪做什麽?倒好像有人很喜歡被你打耳光似的。


    李信歎了口氣,十分惋惜的說道:“若吳大人不肯,那本將軍可幫不了你了。過幾天如果在報紙上看見儒者內訌的消息,可不要驚訝啊。”


    吳敬:“……”


    他思索了一會,然後對李信說道:“李大將軍別忘了,淳於博士可是你姐丈,儒學內訌,對他的名聲也有損。”


    李信哈哈大笑:“淳於越名聲有損,關我屁事?”


    吳敬:“……”


    旁邊的儒生和博士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覺得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是啊,這個李信向來不大尊重淳於越,尤其是和槐穀子狼狽為奸之後,更是添了厚臉皮的本事。有事沒事就要折騰淳於越一番。


    這一次能讓淳於越難堪,他恐怕樂意至極吧?


    最後吳敬隻好咬了咬牙說道:“清者自清,大將軍請便吧。”


    然後他一甩袖子走了。


    儒學內訌,丟人的是所有儒者。而挨耳光,丟人的是他吳敬自己。


    這樣一比較……還是大家一塊丟人吧。


    吳敬甩袖子走了。


    李信站在原地,笑嘻嘻的看著他的背影。


    那兩個記者問李信:“大將軍,咱們真的要報道儒者內訌嗎?”


    李信搖了搖頭:“咱們這次行動,隻針對吳敬一人,不必牽扯到淳於越。哼哼,我欺負淳於越,那是一回事。別人若欺負淳於越,那是不把我李信當回事了。”


    記者紛紛豎了豎大拇指,恭維道:“李大將軍真是看的明白。”


    恭維完了之後,這兩個記者又好奇的問:“然而……我們怎麽針對吳敬呢?”


    李信沉思了一會:“這個,我得去商君別院,和槐兄商議一下。”


    …………


    淳於越正在家中看書。


    管家淳於甲猶猶豫豫的走進來,對淳於越說道:“主人,李信一直在府外徘徊,不知道意欲何為,或許又要來祭拜夫人。”


    淳於越淡淡的說道:“即便他來祭拜也無妨,老夫知道他的心思,左右不過給我一些難堪罷了。我自不往心中去,他又能奈我何?”


    淳於甲應了一聲,然後好奇的看著淳於越。


    他發現,不知不覺間,淳於越已經做到看淡一切不計較虛名了。


    以前淳於越確實是大儒,確實為人寬厚,彬彬有禮,持身甚正。但是……但是就是好名,唯恐別人詆毀了他。


    但是現在的淳於越,仿佛已經超凡入聖了。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啊。


    但是淳於越竟然做到了。


    淳於甲看著主人,忍不住想:主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真是太厲害了。


    而淳於越顯然也注意到自己的變化了。


    他有些感慨的想:原來這便是君子的境界,我是何時達到的?好像是在商君別院聽了幾節哲學課之後達到的。


    進而淳於越又想到:昔日謫仙厚顏無恥,會不會是表象,其實是已經達到了人不知而不慍的境界?


    淳於越想了一會,然後又使勁搖了搖頭:呸,那家夥是真的無恥。


    …………


    “這無恥之徒,真是氣煞老夫也。”吳敬一邊走,一邊在心中痛罵。


    身後的那些儒生乖乖的跟著他,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那兩個被抓的記者怎麽辦?”


    吳敬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匆匆離開淳於府,是因為有兩個記者被抓了,不得不溜走,去處理這件事。


    吳敬想了想,對身後的儒生說道:“立刻出一份告示,就說這兩個記者品行不端,我們也受到了蒙騙,即日起,將他們從報社開除。”


    身後的儒生連連點頭。


    吳敬又說道:“除此之外,還要向他們的家人索賠。”


    儒生們都愣了一下:“索賠?”


    吳敬嗯了一聲:“這兩個記者,壞了我們的名聲。導致我們報紙銷量下跌,他們應當賠償我們的損失。”


    “其實,錢是小事,我們這是要告訴百姓。我們報紙也是受害者,被這兩個記者給害了。他們痛罵記者,可不要牽連到我們身上。”


    儒生們紛紛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他們表麵上覺得吳敬的辦法很好,但是心裏麵,都有點嘀咕了。


    這兩個記者,畢竟是為鹹陽日報辦事的啊。


    他們這次出了事,確實自己有錯在先。可你不保他們也就算了,怎麽還落井下石呢?


    等下一次我們被揪住了小辮子,是不是也要這樣?


    甚至下次我們沒有錯,是被人捕風捉影的誣陷了呢?


    吳敬不知道,在這一瞬間,鹹陽日報,人心浮動起來了。


    …………


    商君別院,李信把躺椅上的李水叫醒了。


    他有點不爽的說:“我在外麵為了你的大婚忙前忙後,你卻在這裏睡大覺?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李水打了個哈欠:“這沒辦法,誰讓你娶妻太早呢?如果你認識我之後再娶妻,我也幫你忙前忙後。”


    李信在旁邊坐下來,一邊吃西域送來的葡萄幹,一邊說道:“有個事,需要你給想個辦法。”


    李水切了個西瓜:“什麽事?”


    李信把吳敬那夥人的事說了一下。


    李水聽完之後笑了:“這還不簡單?”


    “最近我和伏堯公子商議了一下,伏堯公子認為,以後大秦日報,應該走高端路線,報道一些大事,真事,有影響的事。”


    “諸如陛下有了什麽詔書,哪位朝臣犯了罪,誰彈劾了誰。百姓們受到了誰的欺壓,務必做到真實。”


    李信哦了一聲,說道:“這個我也聽說了。”


    李水微微一笑:“然而我認為,一些捕風捉影,雞毛蒜皮的奇聞,百姓們也喜歡看。”


    李信連連點頭:“不錯,不錯。百姓們最喜歡這種小道消息。”


    李水說道:“因此,我和伏堯公子商議了一番。再創辦一份報紙,專門報道小事,捕風捉影的事,不確保真實性。要在每一條新聞麵前,都加上一句……據說,或者據傳聞。”


    “當然了,也不能全然胡編亂造,而是在事實的基礎上,稍加暗示,讓百姓能體會到其中的意思便可以了。”


    “百姓也知道這報紙是什麽水準,就聽個樂嗬而已。真正的了解大事,還得大秦日報。”


    李信眼睛一亮:“這個倒是挺有意思啊。”


    李水說道:“若李兄有意的話,不如拿出一部分錢來出資。我們商君別院提供技術。這報紙的名字就叫……將軍小報。”


    “小報?”李信有點不樂意。


    李水解釋說:“這個將軍,自然指的是李兄你了。這個小報,並不是說報紙小,而是說……報道的都是小事。”


    李信聽李水解釋了一會,忽然回過味來,對李水說道:“我今日是來問怎麽抹黑吳敬的,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李水笑眯眯的說:“咱們聊著聊著,這將軍小報第一期的內容不就有了嗎?”


    隨後,李水低聲耳語了幾句。


    李信的眼睛越睜越大,然後向李水豎了豎大拇指:“槐兄,你真是個人才。”


    …………


    吳敬正在鹹陽日報思考對策。


    他接連叫來了幾個人,開始開會。


    吳敬問道:“如今大秦日報,正在詆毀我們。看來謫仙已經反應過來了,想要和我們鬥上一鬥。諸位有何良策啊。”


    有人冥思苦想了一陣,說道:“在下倒是有些想法。”


    吳敬點了點頭:“但說無妨。”


    那人說道:“之前那兩個記者坑騙人錢財的事,證據確鑿,是洗不幹淨了。吳大人主動與他們斷絕關係,確實是一招妙棋。”


    “但是在下覺得,大秦日報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窮追猛打,緊追不舍。”


    吳敬說道:“是啊。若他們窮追不舍,我們就被動了。”


    “不反駁他們,等於是默認了。反駁他們,等於是讓百姓一遍一遍的想起來,我們鹹陽日報社出了兩個敗類。”


    那人又說道:“因此在下覺得,此事應當換個角度去想,我們應該拋出另一件事來,轉移百姓的注意力。”


    吳敬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有道理。就譬如心愛的小妾死了,傷心欲絕。最好的辦法,是再買兩個美人。”


    周圍的儒生都麵色古怪。


    吳敬自知失言,連忙幹咳了兩聲,說道:“那具體要拋出什麽事來呢?”


    儒生們想了想,有人說道:“我覺得,目前最要緊的,是把百姓的注意力,回到謫仙坑騙保險上麵來。這是他的死穴。”


    吳敬點了點頭:“不錯,那我們應當繼續采訪劉季,看看還能不能從他身上挖出些什麽來。另外,那個雍齒也酌情采訪一下。”


    儒生們都麵露難色:“雍齒已經上過一次當了,還會再上當嗎?”


    吳敬說道:“咱們不是已經把那兩個記者開除了嗎?你們盡管去,如果被他打了,那更是好材料。”


    記者們:“……”


    吳敬說道:“凡是被打了的人,都有獎勵。按照醫藥費十倍賠付。”


    記者們眼睛一亮,頓時興奮起來了。


    挨打,還能掙錢?


    他們開始搜腸刮肚,思考用什麽尖酸刻薄的語言,激怒雍齒。


    這時候,有個夥計跑了進來,對吳敬說道:“大人,大人,最近新出了一份報紙,叫做將軍小報。”


    “叫什麽?”


    “將軍小報。”


    “哈哈哈哈。”


    在場的人都笑起來了,屋子裏麵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吳敬笑嗬嗬的說道:“這報紙,一聽就不怎麽樣啊。”


    夥計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是不怎麽樣,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不過……裏麵提到了大人。”


    吳敬一愣:“還提到我了?拿過來看看。”


    夥計把報紙遞給了吳敬。


    吳敬看了一眼,頓時氣的連連跺腳:“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儒生們看了看夥計,夥計心領神會,也給了他們幾張。


    報紙翻開,上麵有加粗加黑的字體印著:吳敬疑似自領耳光。


    這標題很顯眼,引得人忍不住看下去。


    然後下麵是一段文字:據可靠消息,吳敬有可能挨李信大將軍的耳光。


    據說,當時在淳於越府邸之外,兩人起了一番衝突,眾目睽睽之下,李信大將軍邀請吳敬挨耳光。吳敬沒有立刻答應,但是有沒有偷偷答應,暫時還不知道。


    本報會繼續跟進。另外,有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說,吳敬大人今日的臉有些微紅,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悄悄挨過打了。


    儒生們看完之後,都露出來一副便秘一樣的表情。


    這小報……太損了。


    通篇都是據說,據傳聞,小道消息加上猜測,一點實錘沒有。


    你說它是造謠吧,它說的也是真的,畢竟今天在淳於越家外麵,確實起衝突了。李信也確實要打吳敬的耳光,吳敬也確實拒絕了。


    但是這小報的用詞……唉。


    吳敬把報紙團成一團,對夥計說道:“查,立刻給我查,這報紙是誰辦的。”


    夥計幹咳了一聲:“大人,在夾縫當中寫著呢。”


    吳敬把報紙展開,發現報縫裏麵有一些小字:


    此報由李信大將軍出資承辦,百姓可以來提供線索,一旦錄用,獎勵五十文。


    另外,此報設有廣告位,鹹陽商戶,可前來洽談業務。


    地址:謫仙街與長生路交口,東行一百丈,大麥糕點對過。


    吳敬氣的冷笑連連:“好啊,好啊。李大將軍,竟然如此羞辱我。來人啊,給我派出記者,狠狠的挖李信的黑料。”


    記者們都幹咳了一聲,紛紛勸說吳敬:“大人,切不可亂了方寸啊。我們的矛頭,應該對準謫仙才是。”


    “大人,李信那人,厚顏無恥,什麽時候在乎過臉麵?咱們就算報道了他,他也不在乎啊。”


    “大人,李信乃武夫也,真要把他惹急了,咱們恐怕有點危險啊。”


    儒生們七嘴八舌,最後吳敬算是聽出來了,這些人是怕了李信了。


    忽然,吳敬心裏有點不安:這李信,和槐穀子、伏堯走得很近,這報紙真的是他自己辦的嗎?


    他為什麽辦這一份報紙?會不會是專門用來抹黑我的?而且這報紙上的文章說,將來還要繼續跟進報道?


    吳敬的心咯噔一聲:這東西,不會每天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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