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實榮升為商賈智囊團的團長。有品級,有俸祿,但是不用再朝堂上勾心鬥角。


    王老實心滿意足,忍不住笑開了花。


    而與此同時,有不少朝臣開始盤算著,要不要舉薦一下王老實入朝為官。


    不過他們思量了一番之後,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首先,王老實有沒有施政能力還不知道。萬一把他舉薦入朝,結果他弄了個亂七八糟,那不是壞了嗎?


    其次,再怎麽舉薦王老實,王老實也不會入自己門下,他多半還是槐穀子的人。


    因此,這件事容後再議,還是先考察一番別人吧。


    嬴政獎賞完了巨夫和王老實,然後淡淡的說道:“你們都退下吧。回去準備準備,明日啟程回鹹陽。”


    眾人都應了一聲,紛紛退了出去。


    當百官走到門口的時候,嬴政又開口了。


    他淡淡的說道:“扶蘇留下,朕有話對你說。”


    扶蘇頓時站住了腳步。


    淳於越有些擔憂的看了扶蘇一眼,但是陛下沒有讓他留下,他也無可奈何,隻能忐忑不安的出去了。


    百官還在討論智囊團的事情,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走了。而淳於越則留了下來,等著扶蘇公子的消息。


    時間不長,門又開了。


    扶蘇沒有走出來,出來的是伺候在嬴政身邊的小宦官。


    淳於越心中越發的不安了:宦官都打發出來了?陛下這是要說什麽?


    在房間裏麵,扶蘇也忐忑不安的看著嬴政。


    現在這間屋子裏麵,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這是要說多麽機密的大事?


    嬴政看了扶蘇一眼,淡淡的說道:“這一次,你們三兄弟治國。朕也看了一番,心中大概有了計較。”


    扶蘇躬了躬身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嬴政對扶蘇說道:“你和蒙恬,似乎關係不錯?”


    扶蘇應了一聲:“是。”


    說這話的時候,扶蘇有點納悶:不是在說考核的事情嗎?怎麽又跳到蒙恬了?


    嬴政說道:“朕對蒙恬,倒是頗為滿意。此人是個良將。殺伐果斷,軍紀嚴明。”


    扶蘇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好,隻能說了一聲:“是。”


    嬴政又說道:“本來朕打算命他北擊匈奴的。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成行,槐穀子和李信,便將匈奴滅掉了。”


    “如今,蒙恬正在經略西域各國。西域的荒漠之中,有些綠洲。綠洲之中,又有些小國。”


    “往日的時候,這些小國曾經在匈奴的統治之下。如今匈奴滅亡,他們便歸附了我大秦。”


    “不過,朕要的不是歸附,而是設郡縣,直接統轄。他們畢竟是匈奴的屬國,難保沒有異心。”


    “如今我大秦繁榮,吏治清明,國力蒸蒸日上,這些小國不敢做什麽。可一旦有朝一日,中原發生了變故,這些小國就會立刻生出非分之想來。”


    “這種事,不得不防啊。因此朕打算仿效北疆,令蒙恬經略西域。西域各族,可以參照匈奴人,隻要他們能歸心,朕既往不咎,平等待之。”


    “可若是他們想要成為國中之國,朕就無法答應了。若他們一心頑抗的話,朕也不惜用一些雷霆手段。”


    扶蘇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嬴政的話,他是聽明白了。但是為什麽說這番話,他有點沒搞明白。


    好端端的,說蒙恬做什麽?說經略西域做什麽?


    很快,扶蘇知道為什麽了。


    嬴政看著扶蘇,淡淡的說道:“你去幫幫蒙恬吧,順便曆練一番。”


    扶蘇身子一震。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嬴政:“父皇,孩兒……孩兒不用回鹹陽了嗎?”


    嬴政擺了擺手:“不必回鹹陽了。收拾東西,帶上你的仆役隨從,今日就走,不要耽擱。”


    扶蘇麵如死灰,他慢慢的彎下腰,向嬴政行了一禮。


    然後身子僵直的向外麵走。


    父皇,要帶走伏堯和胡亥,唯獨讓自己去蒙恬那邊。


    這含義還不夠明確嗎?


    太子之位,自己恐怕是沒有份了。


    其實,扶蘇並不留戀太子之位。他隻是想對天下人好,想為百姓謀福祉。


    如今自己做不了太子,將來就不能做天子。就不能按照孔孟的思想治理天下。


    如此一來,百姓豈不是要繼續受苦嗎?


    扶蘇覺得自己變成了千古罪人。


    當他走出門口的時候,立刻就見到了等在外麵的淳於越。


    淳於越拽住扶蘇,將他拉到一個角落中,焦急的問道:“陛下有什麽事?”


    扶蘇說道:“父皇,父皇要我收拾東西。”


    隨後,他兩腳像是踩了棉花,整個人都軟綿綿的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淳於越急得快要中風了,他跟在扶蘇身後,一個勁的詢問:“陛下是何意啊?什麽收拾東西?收拾東西,還需要單獨留下嗎?”


    扶蘇充耳不聞。


    他其實真的沒有聽見,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師父就在旁邊。


    他推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開始收拾東西。


    一摞摞的書,筆墨紙硯,杯子盤子,被子褥子……


    淳於越在旁邊看的越來越擔心。怎麽公子像是丟了魂一樣?他在這裏擦桌子掃地幹什麽?這不是仆役應該做的事嗎?


    終於,淳於越忍不住了,他使勁在扶蘇耳邊大喝了一聲:“公子。”


    這一聲突如其來,嚇得扶蘇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這一聲,也讓他回過神來了。


    淳於越跺著腳問淳於越:“陛下究竟有何事啊?”


    扶蘇看著自己的師父,忽然號啕大哭起來。


    他捶胸頓足,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天下蒼生,何其哀哉?”


    淳於越心驚膽戰的問道:“到底是何事?天下蒼生怎麽了?”


    扶蘇擦了擦眼淚,呆呆地坐在矮榻上:“父皇,要我去蒙恬將軍軍中。今晚便走。”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淳於越也呆滯在那裏了。


    扶蘇歎了口氣:“如此看來,這一場測試,我是敗了。父皇大失所望。太子之位,我爭奪不過來了。”


    “我做不了太子,就不能做天子。做不成天子,如何推廣儒學?仁義之道,無法推行,黎民百姓,隻能受苦了。”


    “因此,我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一時間隻想嚎啕大哭,無法自抑。”


    淳於越感慨的說道:“扶蘇公子,真乃仁義之君也。”


    扶蘇苦笑著搖了搖頭:“空有仁義,卻無法施展,這與沒有仁義,有何區別?”


    淳於越微微一笑,對扶蘇說道:“公子,這便放棄了嗎?”


    扶蘇抬起頭來,說道:“師父,敗局已定,還不放棄嗎?”


    淳於越說道:“非也。在老夫看來,非但沒有敗,反而大有勝算。在陛下召見你之前,為師還不確定,現在已經十分肯定了。”


    扶蘇好奇的問道:“我已經被流放了,這還大有勝算?”


    淳於越說道:“這並非是流放,而是培養啊。”


    “你想想,陛下為何讓你去蒙恬那邊?無非是這一次隴西之行,陛下發現公子太仁慈,所以想要讓你在軍中曆練一番。”


    “見識一下搏殺,見識一下血腥,磨礪的殺伐果斷,冷酷無情。”


    扶蘇站起身來,想要說話。


    淳於越製止他,微笑著說道:“陛下的治國理念,與你我有區別,這個日後再討論。為師且問你,若陛下已經放棄了立你為太子,為何要送你去磨礪?”


    扶蘇微微一愣。


    淳於越拍了拍扶蘇的肩膀:“雖然我大秦沒有定製,可是自古以來立太子,都大多選擇長子。”


    “陛下的心思,始終在你身上。公子啊,你可千萬不能自暴自棄,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若老夫所料不錯的話,有個一年半載,陛下定然會召你回鹹陽的。若你做得好的話,這個太子之位,定然是你的。若你做的不好……”


    淳於越歎了口氣:“到那時候,陛下可能真的就要改主意了。”


    扶蘇點了點頭。


    淳於越低聲說道:“所以,在蒙恬的軍中,公子就算裝,也要裝出來一副殺伐果斷的樣子。萬萬不能心慈手軟了。甚至……用重典,殺幾個不聽話的兵丁,或者殺幾個異族百姓,也完全可以。”


    扶蘇瞪大了眼睛:“可是……”


    淳於越搖了搖頭:“公子,你必須這麽做。你若狠不下這個心思來。將來就無法執掌天下。到那時候,受苦的就不再是一兩個人了,而是成千上萬人。”


    “難道你想把天下交到胡亥手中?刑法嚴酷,百姓動輒得咎,稍有不慎,便淪為刑徒?”


    “還是想把天下交到伏堯手中?用商賈治國,讓我大秦到處都是騙子,人人投機鑽營,狡詐無比?”


    扶蘇使勁搖了搖頭,然後一臉堅定的說:“是,孩兒知道了。”


    淳於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朝中的事,不必擔心。為師會為你掌控住局麵。”


    扶蘇向淳於越深深的行了一禮,然後叫來了幾個仆役,開始收拾東西。


    兩個時辰後,扶蘇已經收拾完了。


    他沒有耽擱,直接坐上了馬車,要向西域而去。


    不過他剛剛坐上去,又改了主意,從馬車上跳下來,騎上了一匹馬。


    扶蘇帶著仆役和護衛,緩緩地出了城,向西方而去了。


    太陽已經偏西了,扶蘇揚鞭打馬,朝著紅日奔去。


    …………


    義渠城中,小宦官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他低聲對嬴政說道:“陛下,扶蘇公子走了。”


    嬴政的身子微微一僵,不過很快就神色如常。


    他問道:“扶蘇,怎麽走的?”


    小宦官說道:“是騎馬走的。”


    嬴政緩緩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來了一絲笑意。


    這孩子,聰明啊。既然已經領悟到了朕的深意,但願……在西域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嬴政揮了揮手,讓小宦官出去了。


    他坐在矮榻上,閉目養神。


    廢長立幼,取亂之道。我大秦……到底要不要遵守這個慣例呢?


    與此同時,在伏堯的房間中,聚攏了一夥人。


    有李水,有李信,有巨夫,有王老實,有周青臣……


    全都是李水的人。


    周青臣說道:“下官聽人說,扶蘇公子打馬去西邊了。”


    周圍的人都有點奇怪:“這時候不應該回鹹陽嗎?他去西邊幹什麽?”


    周青臣說道:“是帶著仆役和護衛一塊走的。好像是陛下和他說了什麽,他就走了。”


    伏堯疑惑的說道:“西邊,去西邊做什麽?長兄總不能是受了委屈,自己跑了吧?”


    李信搖了搖頭:“扶蘇公子老成持重,斷然不會如此。不過……蒙恬一直在西域,經略西域諸國。扶蘇公子向西走的話,會不會去蒙恬那邊了?”


    李水頓時恍然大悟,想起來史記上的一句話: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


    李水嗬嗬一笑,對眾人說道:“看來,扶蘇與陛下的理念不合,陛下派他去蒙恬那邊,曆練一番了。”


    李信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


    巨夫忽然說道:“若果真如此的話,伏堯公子,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啊。陛下在內心深處,還是對扶蘇公子抱有希望的。”


    伏堯微微一愣,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在數百米外,另一座小院之中,胡亥正冷冷的看著馮刃疾。


    他幽幽的對馮刃疾說道:“馮大人,你覺得本公子的劍不夠快嗎?”


    馮刃疾看著胡亥寒光爍爍的寶劍,哭喪著臉說道:“快,太快了。”


    胡亥說道:“既然如此,本公子讓你辦的事,你為什麽不好好辦呢?”


    馮刃疾一臉無奈:“下官辦了啊。下官絞盡腦汁,找出來了一個理由彈劾伏堯。誰知道伏堯真的做到了呢?下官被他駁的啞口無言,公子也看到了,下官差點連性命都丟了啊。”


    胡亥微微一愣,回想了一番當日的場景,好像還真是這樣。


    不過胡亥有點不甘心,他對馮刃疾說道:“我要你繼續彈劾伏堯。”


    馮刃疾快哭了,他隻能絞盡腦汁的說道:“公子,萬萬不可啊。這義渠城,在巨夫和王老實的打造下,已經密不透風了。下官來回彈劾伏堯,隻能給他一個展示的機會。”


    “彈劾的越多,越顯得義渠城牢不可破,陛下就越滿意,而公子的地位,就更加的岌岌可危啊。”


    胡亥皺了皺眉頭: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啊。


    與此同時,他又十分鬱悶:難道伏堯已經強大到,連彈劾都不能彈劾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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