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要殺人,樊噲有點舍不得,攔住劉季說道:“兄長,她們沒有看到我們的臉。你若不喜歡,大不了把她們放回去好了,何必要殺了呢?”


    周圍的人也紛紛點頭,覺得有點下不了手。


    他們確實曾經搶劫商賈,但是一直都是求財不害命。當然了,偶爾也會殺一兩個人,但那多半是一時不小心,失手殺了。


    這些人,還以為自己是老實巴交的黔首,還沒有轉過彎來。


    劉季看了看地上的麻袋,搖了搖頭:“不能放回去。放她們回去,她們便知道了我們的藏身之處,回頭帶著官兵殺回來,我們都要死。”


    周圍的人頓時連連點頭,覺得這話頗有道理。萬般無奈,今日恐怕隻能痛下殺手了。


    樊噲又說:“兄長若不放心,不如我將他們打暈了再送回去。”


    劉季說道:“糊塗,現在沛縣是什麽情況,還沒有弄清楚,你這一回去,那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嗎?”


    樊噲想了想,又說:“不如我就在這山上和她成親。等她做了我的婆娘,我變成她的男人,她自然就乖乖聽我的了。她若告發我,那不是等於把自己害成寡婦了嗎?”


    劉季氣的眼睛都瞪大了,這樊噲的邏輯,如此奇葩,讓劉季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反駁了。


    而樊噲見他不說話,立刻順杆爬,向身後的人說道:“快快快,兄長答應了,把這兩個人帶到山洞裏麵去,嚴加看管。不過,要蒙住她們的眼睛。等成了親再解開。”


    旁邊有人小聲問劉季:“當真要留下這兩個人?”


    劉季搖了搖頭:“留不得。不過,我倒有了另外一個主意。”


    眾人都湊了過來。


    劉季說道:“呂太公丟了兩個女兒,想必著急的很啊。沛縣令作為呂太公的至交好友,恐怕也非常焦急。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假扮成行俠仗義之人,幫著他把女兒給送回去了呢?”


    眾人眼睛一亮:“這倒是一條好計策啊。”


    很快,有人有些失望的說道:“不可,鹹陽城中的使者,正在尋找我們。我們隻要一露麵,就會被人抓了。”


    劉季搖了搖頭:“我看未必。鹹陽使者,究竟是為什麽而來,現在還沒有弄清楚。況且他找不到我,也不可能久留在沛縣。這時候多半已經離開了。”


    “我們先派一個人,悄悄回到沛縣,尋找蕭何大人,向他問問情況。如果這使者當真要殺了我才甘心。那我們就落草為寇了。如果使者尋我,另有原因,那我們就帶著這兩個女子,風風光光的下山。”


    周圍的人都使勁點頭。


    然後有人問道:“不過,這個時候進城,危險的很啊。應該讓誰去呢?”


    劉季看向樊噲。


    樊噲打了個哆嗦,苦著臉說道:“沛縣城,可是龍潭虎穴啊。或許我剛剛進去,便被人抓了。”


    劉季說道:“你剛才不是要吵著送這兩個女子回去嗎?如今我給你一個風風光光娶她們的機會,你不願意?”


    樊噲小聲說:“不願意。”


    劉季一腳踹過去:“快去。”


    樊噲隻好一步三回頭的下山了。


    劉季坐在石頭上,微閉著眼睛,思考自己的未來。


    如果使者尋找自己,真的是因為打家劫舍的事被發現了,要殺頭的話……那就幹脆不回去了,做盜賊好了。反正楚地盜賊甚多,多了這麽一夥,也不算什麽。


    如果使者尋找自己,是因為某些誤會,或許是因為重名,或許是因為別的……那自己就回去,繼續做亭長。


    如果使者表麵上走了,暗中卻讓沛縣令抓人。那倒也無妨,整個泗水亭,人人都不幹淨。有他們通風報信,自己能跑得了,沛縣令也無計可施。


    更何況,他這個縣令,不過是外來的官罷了。自己在沛縣之中,還是有幾個朋友的。若縣令真的要殺人,自己或許不能硬拚,但是逃跑還可以做到的。這一次不就成功逃了嗎?


    劉季把自己的未來想得清清楚楚,越想心裏越踏實,最後幹脆躺下來睡了一覺。


    就在劉季睡覺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在數裏之外,有另一夥人。


    這一夥人也藏在山中,而且人數比劉季要多。


    這夥人的首領,名義上是項皮和他的孫子。實際上,是王恒。


    項皮的孫子,已經被王恒尊為楚懷王了,並且給他起了個熊心的名字。


    這一日,熊心跪坐在一塊高高的石頭上,如同王侯坐在禦座上。而王恒等人都跪坐在稻草上。


    這幫人,雖然隻剩下了數百人,打扮的越來越像是盜賊,但是上朝的禮儀始終都沒有忘記。


    熊心看著下麵的文武群臣,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歎氣,倒不是憂國憂民,也不是感慨命運。而是……石頭太硬了,實在不適合跪坐啊,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跪在稻草上。


    王恒等人在討論國事。看他們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很像那麽回事。但是仔細聽內容的話,又會把人笑噴。


    比如哪哪發現了一眼山泉,泉水清冽。比如哪哪發現了一處山洞,可以遮風擋雨……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被鄭重其事的討論起來了。


    王恒等人一輪了一番之後,然後站起身來,對熊心說道:“大王。如今該換一處府邸了。”


    熊心點了點頭。


    他對此沒有意見,剛才群臣的討論,他也聽到了。那處山洞比較寬敞,而且幹燥,睡在裏麵,不會覺得陰冷。


    更妙的是,幾十步之外,還有一眼山泉,從此以後,就能喝到活水了……


    眾人正要遷徙的時候,忽然有人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了。


    這是王恒派往附近郡縣的探子之一。


    探子先向熊心行了一禮,然後直接越過他,向王恒說道:“丞相大人,有消息了。”


    王恒立刻止住探子,先問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探子說道:“是好消息。”


    王恒頓時鬆了口氣。


    眼下隻剩下這麽一點人了,再也經不起壞消息的折騰了。


    王恒伸手止住要說話的探子:“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


    王恒並不著急聽到好消息。好消息就如同是一杯美酒。如果一飲而盡,喝完就沒了。


    應該先放到鼻子下麵,細細的嗅一嗅酒香。等嗅夠了之後,再用舌頭舔一舔,感受一下美酒的味道。然後抿一點到嘴唇上,細細的品一品。


    然後喝上一小口,讓整個口腔都充斥著美酒的醇香。直到最後,才可以將美酒一股腦的灌進去。從嘴到喉到胃……暖洋洋,熱乎乎,全身舒泰……


    已經倒黴太久的王恒,對於來之不易的好消息,同樣舍不得一下就聽完。他要把好消息分成很多份,慢慢的感受快樂。


    於是王恒問探子:“你這好消息,可是有關槐穀子的?莫非槐穀子死了?”


    探子搖了搖頭:“與槐穀子無關。”


    王恒想了想,又說:“你這好消息,可是與王氏有關?莫非皇帝後悔了,赦免了我王氏全族,給我祖父修了墳墓,以王侯之禮葬之。而他本人痛哭流涕,親自念了祭文?”


    探子苦笑著說道:“與王氏也無關。”


    王恒閉著眼睛想了一會:“莫非,是附近終於有商賈經過,可以讓我們好好的劫掠一番了?”


    探子說道:“也不是商賈。是……”


    王恒擺了擺手:“你不要說,我再猜猜。”


    探子一臉無奈。


    王恒猜的很開心:“莫非是附近郡縣的官吏,聽說楚懷王在我們這裏,情願歸順我大楚?”


    探子說道:“也不是。”


    直到這時候,王恒才覺得差不多了。可以將好消息一飲而盡,痛痛快快的感受一下快樂了。


    於是他對探子說道:“你說吧。”


    探子說道:“項羽就在附近。”


    王恒頓時一驚:“項羽?”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算什麽好消息?但是很快王恒就反應過來了。自己現在也是反賊了。


    項羽和自己都是反賊,而且都是落魄的反賊,或許可以聯合起來,共同抵抗秦人。


    於是王恒滿意的點了點頭,對那探子說道:“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那探子說道:“小人昨日在沛縣附近,聽到一陣呐喊聲,然後就有火光。於是小人便潛伏在了附近。”


    “結果我看到有十來個人,進了一座宅院,嘴裏麵喊的是:大楚項羽在此……他們劫掠了一番之後就走了。小人一路尾隨,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王恒眉頭緊皺:“會不會是有人冒名頂替?是周圍的山賊,在虛張聲勢嗎?”


    探子說道:“起初的時候,小人也是這麽想。但是細細思考了一番,覺得不太可能。”


    王恒問道:“何解?”


    探子說道:“丞相試想一番。若當真是山賊,他們最怕的就是引起官府的注意。隻要打出反賊項羽的旗號來,必定有官兵全力圍剿啊,他們這不是找死嗎?”


    “若是別的反賊,想要借項羽的名號招攬流民,那就更不可能了。項氏已經一敗塗地了。甚至受到他們的牽連,楚地姓項的都沒有幾戶了。如今項羽兩個字,並不光彩。除了項羽本人,誰還會打出這個旗號來?這不是找罵嗎?”


    王恒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不錯,也隻有項羽了。那人本丞相倒是熟悉。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傲氣的很。他若劫掠旁人,定然會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想到這裏,王恒忽然豁然開朗了:“沛縣,原來項羽一直藏在沛縣嗎?怪不得從沛縣方向來的商賈,總是一副倒黴相,身上連一個半兩都搜不到。原來他們經過沛縣的時候,已經被劫掠過一回了。”


    探子說道:“正是,小人也這麽想。”


    王恒點了點頭,琢磨了一會說:“項羽,武藝可是不錯啊。如果我的智謀,加上他的武藝,那不是智勇雙全嗎?反秦不好說,但是在楚地另立門戶,是足夠了。”


    想到這裏,王恒說道:“來人啊,取紙筆來。”


    荒山之中,哪有紙筆?周圍的人幹脆削下來一截樹皮,王恒用刀在樹皮上刻了幾個字,表示願意與項羽聯合,隨後交給了那探子,讓他立刻送到項羽手上。


    …………


    劉季在山上盼星星盼月亮,他沒有盼來樊噲。卻等來了一個陌生人。


    這人顯然就是衝著劉季來的。所有人都大為緊張。


    那人見到劉季之後,連忙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說道:“小人並不是壞人,隻是求見項羽將軍一麵,有要事相商。”


    劉季聽了這話更加恐懼了:怎麽?我假扮項羽的事已經被人看穿了?


    很快,這探子被人五花大綁,劉季用劍指著探子:“還有誰知道?”


    探子快嚇哭了:“還有我家丞相知道。”


    劉季快瘋了,昨天來了天子的人,今天來了丞相的人。自己有這麽大麵子嗎?就算假扮反賊,也不至於這樣吧?


    那探子見劉季提著劍,隨時都要砍下來,連忙說道:“不是秦人的丞相,是大楚的丞相。”


    劉季愣了,看了看身邊的人。身邊的人也有點茫然。


    劉季向山下望了望,心想:我們隻不過逃上山一天而已,大楚這就複國了?這麽快?


    探子生怕劉季再下手,連忙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劉季聽完之後,總算明白怎麽回事了。原來昨天晚上假扮項羽,被人看到了。而這人,是另一夥反賊,而且他們還真的以為項羽就在這裏。


    劉季幾個人把探子扔在這裏,然後湊到遠處商量。


    劉季低聲說道:“對方,似乎可以利用一下啊。我們這十幾個人,缺少兵器,缺少馬匹,缺少錢糧。不如借著項羽的名頭,跟對方要一些來。”


    旁邊一人有些害怕:“他們可真的是反賊啊。咱們這麽做,不是通賊了嗎?劫掠商賈是要斬首,可是造反要滅族啊。”


    劉季罵道:“蠢材,咱們現在是項羽的人,誰知道是我們幹的?”


    眾人想了想,覺得這也有道理啊。


    劉季低聲說道:“若沛縣無事,我們敲詐一筆就回去,諒他也找不到我們。若沛縣回不去了,我們幹脆與此人聯合。他們兵強馬壯,能幫我們擋住官軍的追捕。”


    眾人連連點頭。


    其中一人說道:“然而,他要找的是項羽。聽他的意思,好像認識項羽,我們當中,並無此人啊。”


    劉季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說道:“不如,我自稱項羽的義兄。你們就說,項羽下山結交義士去了,暫時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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