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的三千人馬,帶足了十日口糧,然後向商君別院匯合而來。


    等他們趕到商君別院的時候,李水的一百人也已經準備停當了。


    李信看了看這一百人,忽然奇怪的問李水:“槐兄,你的人帶了多少糧草?”


    李水說道:“三日。”


    李信大驚:“莫非你有仙術,可以讓我們三日之內,抵達楚地?”


    李水納悶的看著李信:“還有這等仙術?跨馬加鞭,抵達楚地,怎麽也要十日吧。”


    李信茫然了:“既然需要十日,你為何隻帶三日口糧?”


    李水說道:“李兄,我等此次是平叛,不是滅國。沿途經過郡縣,隨時征糧便可以了。我帶上三日口糧,隻是防備行軍到荒無人煙的所在,無法征糧而已。”


    李信皺著眉頭說道:“然而,天下統一不久,人心不穩。若在平日,倒也罷了,如今項梁造反,那些豪強自然蠢蠢欲動。一些地方官也陽奉陰違。若他們不肯給糧,如何是好?”


    李水笑了:“這更簡單,凡是不肯給糧的,都是反賊,就地消滅便可以了。我們這一次,不就是去平叛了嗎?”


    李信總覺得李水的思路有點奇葩,但是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沒有錯。不過他比李水謹慎一點,命大軍帶了五日口糧。


    李水身後的一百匠戶也有點不安,小聲對李水說道:“大人,萬一我們迷路了,三日之內都找不到糧食,如何是好?”


    李水滿不在乎的說道:“這有何妨?向李信軍中借糧便可以了。那邊三千人,一人少吃一口,便有你們的了。”


    李信身後的士卒一聽這話,全都咧了咧嘴,心想:看來鹹陽城中的傳言沒錯啊,謫仙確實有才華,就是無恥了點。


    匠戶頓時眼前一亮,然後說道:“那我們索性不帶糧了。一身輕鬆,肚子餓的時候,就跟他們借。”


    另一人說道:“鍋灶也不用帶了,等他們做好了,吃兩口也就是了……”


    李信的士卒都懵了:商君別院的人,為何全都如此無恥?


    最後還是李水深明大義,把這些蠢蠢欲動的匠戶和喝止住了,而李信的士卒則大大的鬆了口氣。


    當一行人整裝待發的時候,鹹陽城中,忽然出現了很多車馬,那是前來送行的朝臣。


    李信眯著眼睛望了望,有些奇怪的說道:“我粗略看了一下,滿朝文武都來了。不僅有鹹陽權貴,還有關東豪強。怪哉,你我二人,何時如此受歡迎了?”


    李水笑眯眯的說:“他們的子弟都在我商君別院讀書,他們敢不來嗎?”


    李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們佩服我一腔忠勇……”


    李水有點無奈的看著他:你哪來的自信?


    這時候,淳於越從朝臣之中走出來,走到李信馬前,說道:“李信啊,你為人粗鄙魯莽。本來老夫覺得你乃不可雕之朽木,已經懶得在你身上費神了。不過你畢竟是李姬胞弟,她臨死的時候,念念不忘的便是你,曾經幾次求我,對你多多照看。因此上,即便你再不堪大用,老夫也隻得……”


    李信聽得火大,對李水說道:“槐兄,我在十裏之外等你。”


    隨後,一聲呼哨,李信帶著三千人馬走了。


    塵土飛楊,嗆得淳於越治咳嗽。淳於越咳了一陣,嘀咕了一聲:“都是金玉良言,老夫隻說了個開頭。”


    然後他遠遠的看著李信的隊伍,提高了聲音喊了一聲:“楚地險惡,你軍士太少,切莫貪功冒進,一切小心為上啊。”


    可惜,李信已經騎著馬走遠了,根本沒聽到。


    李水有點無奈的拍了拍淳於越的肩膀:“淳於博士,以後直接聊幹的多好?”


    淳於越歎了口氣,對李水說道:“到了楚地,隻盼你們兩個不要胡鬧。”


    隨後,淳於越搖了搖頭,向鹹陽城的方向去了。


    緊接著,是伏堯和周青臣幾個人前來告別。至於那些因為子弟在商君別院讀書,不得不來的人,則遠遠的露了個臉,也就算了。


    伏堯對李水說道:“本來阿姊要親自來道別的,但是母親不許,說什麽容易擾亂軍心。”


    李水笑了笑,對伏堯說道:“無妨,有個三五十日,我便回來了。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多與周青臣、景告、魏丈等人親近親近,提防陰險小人,他們可能趁機中傷我。”


    伏堯答應了。


    隨後,李水也引著身後的一百人,緩緩走了。


    等他們離開之後,王綰和李斯很快笑眯眯的湊過來,走到了伏堯身邊:“伏堯公子,如今天下方安,我大秦正是用人之際。公子萬萬不能懈怠啊,如今謫仙外出,公子沒有了師父。不如由我二人暫代此職,教授公子一些東西,如何?”


    伏堯看著他們兩個,心想:師父果然料事如神啊,這兩個陰險小人,上次剛剛向父皇寫了秘奏,現在又來拉攏我了。


    不過他不動聲色,反而沉穩的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有勞二位大人了。”


    李斯和王綰喜不自勝,簇擁著伏堯走了。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隻要抓住這個機會,認真培養和伏堯公子的感情,那就一切都好辦了。如果事情順利的話,甚至可以離間伏堯和槐穀子。


    等槐穀子從楚地回來,發現一切都變了,那豈不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當然,前提是槐穀子還能回得來。


    李斯笑得很開心,而商君書院中的李漁就有點苦惱了。


    他是被李斯強行塞進來的。在此之前,他的人生規劃是通過舉薦入朝為官,什麽文學,什麽算學,什麽常識……他根本就沒怎麽研究過。


    到了商君書院之後,十天一小考,每月一月考。並且按照名次排名。每一次李漁都是倒數第一名,真是丟人現眼。


    起初的時候,他還告誡自己,自己隻是一個細作而已,沒必要這麽認真。可是同窗的鄙視,講師的嫌棄,無時無刻都在折磨著李漁。


    李漁曾經哀求李斯,早點把他接回去算了。


    但是李斯認為,他還沒有找到商君書院拉攏讀書人的證據,那就等於沒有完成嬴政交代下來的大事,斷然不能回去。


    於是李漁繼續在暗無天日的商君書院發愁。他已經努力的在找李水拉攏讀書人的證據了,可是找來找去,聽到的全都是讀書人的抱怨。


    最後李漁隻能仰天長歎:這些人,藏得太深了,也太狡猾了。實在抓不到證據啊……


    …………


    越王山上,公子高的人已經堅守了三日。他們糧草充足,水源也不缺,而打擊敵人也比較方便,搬起石頭向下砸就可以。


    但是全軍上下,依然有些擔憂,因為項梁的人,源源不絕,晝夜不息的進攻,好像永遠也殺不完似的。這讓人有些絕望,尤其是在異鄉,心中總有些沒底,有些忐忑不安。


    有一位老兵,在鹹陽城的時候,便是公子高的護衛。這老兵受全軍士卒推舉,大著膽子來到公子高麵前,硬著頭皮說道:“大王,我等總覺得,這一仗怕是有些艱難。”


    公子高淡淡的問道:“怎麽?”


    老兵說道:“我們私下也計算了一番。此地距離鹹陽城太遠了。陛下要發兵,起碼需要數月才能到達,而我軍糧草,根本撐不到那時候。”


    “昨日項梁軍中仰攻放箭,亂箭如雨。我等雖然躲起來了,但是依然有兩個人中箭了。今日傷亡兩個,明日傷亡兩個,天長日久,恐怕終究要失守啊。”


    公子高緩緩地扭過頭來,看著老兵:“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呢?”


    老兵說道:“小人聽聞,項梁正在山下鼓噪勸降。說他無意謀反,隻是想要清君側。”


    公子高冷冷的問:“父皇身邊有奸佞?”


    老兵小心翼翼的說道:“那項梁說道,這奸佞便是謫仙。”


    公子高突然出手,一個耳光打在這老兵臉上,老兵趔趄了一下,撲倒在地。


    公子高橫眉立目,大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仙人你也敢辱?”


    老兵欲哭無淚,心想:在鹹陽城中,無論眾人如何追捧,也隻是說謫仙。怎麽到了你這裏,直接變成仙人了?


    老兵從地上爬起來,苦著臉說道:“這是那項梁說的啊。”


    公子高氣呼呼的問道:“他還說什麽了?”


    老兵說道:“那項梁說,本來天下一統,他們是大大讚成的。但是自從謫仙進入朝堂之中以來,諂媚陛下,為禍天下,逼迫豪強入鹹陽……”


    公子高掄圓了胳膊,又給老兵來了一下。


    老兵捂著臉,眼淚差點流下來:“大王,這是項梁說的,並非小人說的啊。”


    公子高喝道:“繼續說。”


    老兵隻好接著說:“那項梁說,他並不想殺了大王,隻是想請大王下山。與他一道,清君側。事成之後……可以保舉大王為太子。”


    公子高又揚起手來了。


    這一次,老兵向後退了一步,逃的遠遠的。


    而公子高這一次卻沒有把手落下去,而是扭過頭來,緩緩地看了看自己的師父。


    師徒二人,眼睛之中都有濃濃的懼意:項梁,好狠毒的心思。


    春秋戰國,數百年來,這種事可不少。失意的公子逃出自己的國家,去向鄰國借兵,或者殺父或者殺兄,然後登上國君之位。


    如果項梁將這番話傳揚出去,恐怕公子高無論如何也洗刷不清了。


    幸好,幸好臨行之前,拜訪了謫仙一趟,一切都被謫仙說中了。也幸好自己比較聽話,一進入楚地就駐紮在越王山,甚至沒有和當地的地方官接觸,項梁就算要造謠,也無法令人信服。


    公子高扭頭看了看山頂上立著的謫仙二字。那兩個字在他眼中,突然變得金光萬道。


    公子高緩緩地回過頭來,對老兵說道:“你是想下山投降?”


    老兵縮了縮脖子,有點不敢說了。


    公子高微微一笑,頗為自信的說道:“有何想法,盡管說出來。”


    老兵小心翼翼的說道:“眾兵卒覺得,與其玉碎,不如瓦全。若攻勢太急,與其餓死在山上,不如假意降了項梁。反正看項梁的意思,也不敢對大王如何。將來有機會,我們再趁勢而起,殺了他也就是了。”


    公子高歎了口氣:“你可知道,若我降了項梁,天下人會怎麽想?至少楚地的地方官,有一部分人,會蠢蠢欲動。覺得跟著我反了朝廷,若能成功,便是從龍大功,將來會位列公卿。如此一來,項梁實力大增,不僅會占據了楚地,甚至有可能威脅我大秦。”


    “你倒以為,我若降了項梁,爾等便可以高枕無憂了嗎?項梁要的是我的名號,絕非我手下的護衛。爾等不出三日,便會被他以各種借口殺死。你們死了,我才能任他擺布,他才能安心。”


    老兵使勁打了個寒戰。


    公子高擺了擺手,說道:“念你追隨我多年,心思魯鈍,不懂這些計謀,我今日饒你一命,若再敢亂我軍心,定然殺了你。”


    老兵臉色煞白,連連點頭。


    公子高想了想,又說道:“如今山上,我軍隻有數千人,必須戮力同心。我方才那一番話,你給我傳揚出去,告知每一個人。若降了楚人,我尚有一線生機,爾等必死。”


    老兵應了一聲。


    公子高又指了指山頂上的謫仙二字,微微一笑,說道:“這一切,皆在謫仙掌控之中。爾等隻要虔誠祭拜謫仙,自然可以安然無恙。”


    老兵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大王,謫仙在千裏之外,當真知道這些?”


    公子高微微一笑,說道:“本王為何來到越王山駐紮?便是受了謫仙指點。謫仙既然算準了我要在越王山安營紮寨,豈會不知越王山被圍?他既然知道越王山被圍,豈會沒有救援之策?區區項梁,跳梁小醜耳,有何懼哉?”


    老兵恍然大悟,情不自禁的向謫仙二字,跪拜下去。


    半個時辰之後,公子高的這番話,已經傳遍了越王山。這些守軍個個神采奕奕,之前的一番萎靡之色,頓時消失不見了。


    而正在山下猛攻的項梁軍有點納悶:這些楚人,之前已經有些膽寒了,為何突然之間,又振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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