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外的動靜,迅速的傳遍了鹹陽城,有不少人急匆匆地趕來,站在旁邊看熱鬧。


    這些朝臣唏噓不已,又有些畏懼。


    一個多月啊,一個多月滅掉匈奴。這樣的滔天之功,李信和槐穀子,以後就算混吃等死,旁人也無話可說了。


    緊接著,朝臣們又有點擔心,因為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曾經質疑過這兩人。他們還跟著王恒趁火打劫,趁著槐穀子不在鹹陽,想要把他坑死。


    這些人越想越怕,於是厚著臉皮走到槐穀子跟前,幹笑了一聲說:“謫仙,我等……恭喜謫仙了。”


    李水嗬嗬冷笑了一聲:“不必恭喜,我這個人,親兄弟,明算帳。”


    李水早就聽說城中發生的事了。這些日子,誰保持沉默,誰忠貞不屈,誰落井下石。周青臣早就在小本上記得清清楚楚,交給槐穀子了。


    朝臣們看到李水一副要秋後算賬的樣子,都焦慮得很,但是左思右想,又無計可施,隻能連連歎息,回到自己家中去了。


    他們也曾經想過去找王恒。可是王恒被伏堯追的走投無路,主動請纓去打項梁,這件事他們也聽說了。王氏,已經自身難保了啊。


    朝臣們很焦慮,王恒更加焦慮。


    他正和王翦呆在一件密不透風的小屋中,緊張兮兮的說道:“陛下已經答允了,由我王氏帶兵,剿滅項梁。以孫兒之見,應當立刻派人給項梁送信,命他即刻起兵。否則的話,陛下的使者到了楚地,發現並無反賊,那麽我就是欺君之罪了。”


    王翦微微點了點頭,對王恒說道:“你做的很好。沒有空口求饒,而是養寇自重。唉,昔日王離有你一半聰明,也不會落得身首異處了。”


    王恒臉上作出一副遺憾的神色來,其實心中在冷笑:那個蠢貨如果像我一樣聰明,我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王翦叫過來一個可靠的心腹,讓他給項梁傳一道口信,命他即刻起兵。這心腹身上還攜帶了大量的金銀珠寶,算是要資助項梁。


    心腹帶著人走了。王翦的表情卻沒有輕鬆下來,他低聲對王恒說道:“你想過沒有,陛下為何答應了,讓我王氏帶兵伐楚?”


    王恒心中一愣。


    之前他一直沉浸在死裏逃生的喜悅之中,根本沒有考慮這個問題,現在聽到王翦這麽一提醒,頓時就越想越不對勁了。


    他思索了一會,忽然冷汗一下就流下來了:“是啊。我大秦武將極多,為什麽用已經失勢的王氏?”


    “我本以為,要在被人打了敗仗之後,陛下才會想起我王氏來,沒想到他立刻就答應了,由我王氏帶兵。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我們的計劃被陛下知道了?他在將計就計?我們應該怎麽做?”


    王翦擺了擺手:“不要慌。聯絡項梁的事,隻有你我知道,即便是家中心腹,莫名其妙跟著你去了一趟楚地,也不知道究竟是去做什麽了。陛下,不可能猜到我們的計劃。”


    王翦站起身來,看著天邊的紅日:“或許……李信風頭太盛了。陛下起了用王氏,製衡李信的心思。”


    王恒一聽這話,頓時大喜:“那可不錯啊,那是我王氏的天賜良機。”


    王翦微微一笑,說道:“隻是一種可能罷了。陛下此舉,有可能是善意,也有可能是惡意。或許要利用這次出征的機會,滅我王氏一門也說不定。”


    王恒的心又跌入到了穀底。


    他仔細想了想,惡意的可能也不小。現在王氏能拿得出來的,隻有自己和王翦。


    自己雖然胸中有韜略,可是沒有打過仗。放到戰場上,極有可能變成紙上談兵的趙括。而祖父王翦雖然是戰神,可惜已經年邁,也許用不著打仗,舟車勞頓,顛簸到楚地就得送了命。


    王恒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有心把這件差事給推辭掉。但是他想了想,又不敢。


    自己能逃得一條性命,完全是在陛下麵前承諾了,願意平定南方。現在推辭,那豈不是沒用了?那樣的話,伏堯肯定又要追著自己要人頭了。


    王恒思索良久,最後咬著牙對王翦說道:“祖父,無論陛下是什麽心思,好在項梁是我們的人。到了南方之後,我與他周旋,令他詐敗幾場,讓我有了功勞,就一切都好辦了。”


    王翦點了點頭:“為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但願陛下不要派親信監軍啊。”


    王恒和王翦商議到了半夜,越說越覺得這件事是機遇,同樣風險也不小。可是現在已經逼到牆角了,退無可退,隻能硬著頭皮上。


    王恒一夜沒睡。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就派人去給胡亥送了個信,請他打探一下,嬴政到底是什麽心思。


    胡亥現在身邊也沒什麽可用之人,所以對於王恒,也不會太過拒絕,收到消息之後,就小心翼翼的去了嬴政的書房。


    胡亥見到嬴政之後,先是裝模作樣的,請教了一些學識上不懂的東西。


    這倒讓嬴政有些憐憫他,這個兒子,自從趙高死了之後,就一蹶不振,居然連個師父都沒有,遇到難以索解的問題,要親自來詢問。


    嬴政正思索著,挑選誰做胡亥的師父。就聽見胡亥問道:“父皇,讓王氏去楚地平定叛亂,是不是有什麽深意?”


    嬴政嗬嗬一笑,說道:“有什麽深意?無非是王氏熟悉楚地,由他們平亂,我秦卒可以少死幾個人罷了。”


    胡亥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嬴政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說道:“是誰讓你問的?”


    胡亥連連擺手:“是兒臣自己想的。兒臣想要替父皇分憂,因此近日在思索朝中大事。”


    嬴政滿意的點了點頭。


    成功的騙過嬴政之後,胡亥立刻命人把消息送出去,告訴了王恒。


    王恒收到消息之後,頓時鬆了一口氣,但是這口氣沒有鬆太長時間。他又陷入到了懷疑之中:陛下……當真是這麽想的嗎?還是故意這麽說的?


    王恒又開始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了。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


    王恒失眠了,鹹陽城外的百姓也失眠了。


    現在是隆冬時節,天寒地凍。所幸現在沒有下雪,否則的話,凍死幾個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百姓們失眠,倒也不完全是因為寒冷。而是他們聽到了一些消息。說明日商君別院,要開始售賣皮貨了。


    這些皮貨,都是從匈奴人那裏奪回來的東西。


    多年來,匈奴人一直入關劫掠,現在咱們終於報仇了。據說這皮貨價格便宜。一件皮袍,隻需要十個錢。一雙皮靴,也隻需要十個錢。一張皮氈,也是十個錢。


    百姓們都知道,這所謂的十個錢。隻是象征性地收一下罷了。謫仙這是想要把東西送給貧困百姓,又不想做出一副施舍之態來。


    謫仙,好人啊。這麽多年來,百姓生活困頓,如同豬狗。那些士大夫,有誰正眼瞧過大夥一眼了?唯獨謫仙,自從謫仙來了之後,屢屢給眾人以實惠,而且照顧到了百姓的麵子。


    那些百姓一想起這些事來,就感動的熱淚盈眶……


    翌日,東方剛剛泛白,商君別院附近就聚集了不少百姓。


    他們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商君別院終於開門了。


    有匠戶站出來,說道:“這皮貨,每家限購兩件。按照戶籍簽字畫押之後,方可購買。都排好隊,不許擁擠。誰敢插隊,立刻抹掉資格。”


    那些貧農乖乖的開始排隊了。


    很快,前麵的人開始交錢拿皮貨。拿到的人興高采烈,美滋滋的走了。


    不過時間長了,隊伍當中還是起了一些爭執,因為貧農發現,很多地主也來排隊了。


    這些貧農惱怒不已,對那些地主說道:“你們家穿金戴銀,也來貪這點便宜?”


    地主卻滿不在乎,淡淡的說:“謫仙規定,有錢人不可以買皮貨了嗎?”


    貧農們紛紛指著地主們叫罵:“你們多買一件,就要有一個貧農挨冷受凍,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啊。”


    地主們不為所動。有便宜不占,那不成傻子了嗎?


    十個錢一件皮袍,聞所未聞的價格,傻瓜才不來買。什麽良心,老子發家致富,靠的從來不是良心。


    隊伍緩緩向前,很快輪到了地主。地主走到那堆積如山的皮貨跟前,交了錢之後開始挑選。


    但是選了一會,他的眉頭皺起來了。


    這些皮貨上麵,都染著血跡,而且個個有傷痕。有的是被刀砍出來的口子,有的是被長矛紮出來的孔洞。


    甚至有些皮靴裏麵,還有一些令人發毛的碎肉。


    地主戰戰兢兢的問匠戶:“這……這衣服沒有好一點的嗎?”


    匠戶懶洋洋的說道:“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能好到哪去?”


    地主嚇了一跳,甩手把皮貨扔了。死人穿過的衣服,太可怕了。


    他問旁邊還在挑選的貧農:“你不怕嗎?”


    貧農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怕冷,怕窮,怕餓,唯獨不怕死人。”


    說完之後,貧農抖了抖一件皮衣,交了十個錢,美滋滋的拿走了。


    地主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覺得,這便宜還是算了吧。真要把這東西買回去,晚上就別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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