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馬淩暑的死士,外號叫死心。


    這幾天他真的有點死心了。本以為殺了馬淩暑,可以揚名天下。但是趙成派人告訴他,絕對不可以暴露自己。


    於是他隻好隱姓埋名,繼續躲在鹹陽城。


    可惜,這種隱姓埋名,也有點隱不下去了。趙騰將鹹陽城分成了九個區。挨家挨戶的搜查。


    專門找那種獨居的,無業的,祖籍不是鹹陽的人。


    這樣的人,最有可能做刺客。而死心很不巧,偏偏符合這些特點。


    當日有不少人見過自己的臉,趙成就帶著這些人,逐個去認那些嫌疑人。


    死心知道,自己早晚會被抓到,因此他想離開鹹陽城。可當他走到城門口的時候,發現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鹹陽城被徹底封鎖了,凡是進出城的人,都要查看驗傳。不僅如此,還要有親族作保。找不到保證人的,就要被扣留下來,帶到趙騰那裏,讓當日的目擊者去指正。


    如此一來,死心就不可能出去了。


    他很焦慮,可是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隻能晝伏夜出,東躲西藏。


    以前他是趙高最欣賞的死士,出入趙高府中,被當作賓客來看待的。但是現在,趙成已經嚴令不許他回去。


    現在權貴的府中,也不是那麽安全了。趙騰已經帶著人搜查了好幾家。看那勢頭,除了皇宮,誰也躲不過去。


    死心坐在角落中,不免的開始想自己的身後事了。自己會是個什麽結果?恐怕隻能是個死吧?


    一旦被趙騰抓到,死刑就免不了的了。可是死之前,是不是還要經受嚴刑拷打?要讓自己供出幕後主使來?


    自己是死士,和馬淩暑那種軟蛋不一樣,一定可以守口如瓶的。


    “可是……我知道我會守口如瓶,趙高大人知道嗎?”死心忽然打了個冷戰:“趙高大人,不會派人來殺我吧?我死了不要緊,我本來就是死士。可是……死了之後,還要背上賣主的罵名,那可不行啊。”


    就在死心胡思亂想的時候,附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死心吃了一驚,猛然將腰間的短劍抽出來了。


    不遠處有個人低聲說道:“死心在否?”


    死心沒有說話。


    那人又說:“在下是趙大人派來的,盼望與壯士一見。”


    死心想了想,將手藏在了背後,說道:“我在這裏。”


    緊接著,人影一閃,有另一個人到了角落中。


    這人身上穿著仆役的衣服,整個人顯得尖嘴猴腮,一臉猥瑣相。


    這人朝死心拱了拱手,說道:“壯士藏的隱蔽,讓在下好找啊。”


    死心淡淡的問道:“大人派你來的?”


    這人點了點頭,說道:“是,大人關心壯士的安危,命在下來看一看。唉,誰能想到,這次陛下動了真格的,趙騰也動了真格的。鹹陽城,那是群情洶洶,人心惶惶啊。”


    死心沒說話。


    這人又說道:“據說有不少朝臣,已經開始去趙騰府上求情了。他們自然沒有參與殺馬淩暑的事。可是誰還沒有幾個為非作歹的親戚呢?趙騰這樣查下去,已經不可避免的殃及池魚了。”


    “這一次,趙騰可是徹徹底底的立威了。恐怕就算這件事了了,朝臣們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肆意妄為了。”


    死心見他說來說去,都是沒用的廢話,不由得心中不快,冷冷的說道:“大人派閣下來,就是為了告訴我外麵的見聞嗎?”


    這人嗬嗬一笑,說道:“那倒也不是。大人讓我問一句,壯士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刺客嗎?”


    死心肅然說道:“當然。”


    這人點了點頭,又問道:“一個合格的刺客,應當怎麽做呢?”


    死心慷慨說道:“以匹夫之命,換取公卿之命。其生也默默無聞,其死也天下皆知。”


    這人嗯了一聲:“壯士有此心就好。如今鹹陽城已經被封鎖,壯士想要離開,很不容易。大人雖然有意安排壯士離開,可是那趙騰卻監視的密不透風,甚至那槐穀子都來湊熱鬧。”


    “昨日有販私鹽者,高價賄賂了一名男子,謊稱是這男子的族弟。恰好槐穀子經過城門,竟然找來了戶籍,當場讓那販私鹽者背出來上下三代,各叫什麽名字。”


    “那販私鹽者,張口結舌,隻能乖乖認罪。據說現在又多了新花樣,讓雙方各自回答父母的年紀、生辰、屬相,若回答的不同,立刻拿人。”


    “這槐穀子,真是詭計多端,種種明目,層出不窮。唉,現在要出城,難如上青天啊。”


    死心嗬嗬笑了一聲,說道:“如此說來,我隻能等在這裏了?”


    那人搖了搖頭:“也不行,當日你殺死馬淩暑的刀,留在屍體身上了。那槐穀子提議,讓田犬仔仔細細的聞了一下,記住了那個味道,然後尋找這刀的主人。”


    “隻因為鹹陽城太大了,故而一時三刻,沒有尋到這裏而已。估計再有一兩日,你便躲不開了。”


    死心問道:“所以,趙大人以為,我當如何?”


    這人沉默了一會,說道:“刺客該當如何,壯士便該當如何吧。”


    死心問道:“死?”


    這人緩緩地點了點頭。


    死心仰天大笑:“吾輩重義輕生,死又何懼?”


    死心抽出短劍來,要刎頸自盡。這人卻又將他攔住了,說道:“並非現在死,也並不是在這裏死。”


    死心問道:“怎麽?”


    這人說道:“請壯士走出去,到大街上,最好到趙騰的府邸跟前,大叫一聲,槐大人,知遇之恩,來世再報。然後,再刎頸自盡。”


    死心愣了一會,幽幽的說道:“你的意思是,嫁禍給槐穀子?”


    這人點了點頭。


    死心有點猶豫:“手段低劣,趙騰豈會相信?”


    這人嗬嗬一笑,說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誰又知道,這不是槐穀子有意為之?”


    死心臉上故出古怪的笑容來:“有理,有理。”


    說這話的時候,死心的聲音是有些悲涼的。但是他也沒有怨恨趙高。畢竟死士就是這樣,殺人的棋子,隨時準備著犧牲。


    這人見說動了死心,就拱了拱手,急匆匆地走了。


    死心看著這人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我已經躲藏了三日,腹中饑餓不堪,此人就不知道帶些飯來嗎?看來大人也將我當作棄子了。”


    死心從角落中走出來,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再有一個時辰,太陽就會落山。


    街上人來人往,倒也熱鬧。死心要自盡的話,最好現在就去趙騰府上。


    但是他有點不甘心,腹中空空如也,在臨死之前,為什麽不填飽肚子?


    這時候,一陣酒香傳來,死心看到了旁邊的酒肆。


    酒肆很豪華,裏麵擺著的都是仙酒。這分明是王老實的酒肆。


    死心在酒肆外麵張望了一會,見裏麵還算僻靜,王老實也不在。


    於是他走了進去,對夥計說道:“給我來一壇仙酒。”


    夥計瞟了他一眼,翻著白眼說道:“仙酒十萬錢一杯,客官,你喝得起嗎?”


    鹹陽城的夥計見多識廣,自從賣仙酒以來,總有些不明情況的暴發戶,進來就嚷嚷著要買一壇。


    夥計顯然也把死心當成這種人了。


    死心這才想起來,這地方的酒,並不是普通的酒。他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來一塊美玉,遞給夥計了。


    夥計接過玉看了看,又讓另一個仆役去找了吳通。


    現在吳通和王老實都在為李水做事,雙方都很熟悉。這種金銀珠寶,王老實總是讓吳通鑒定。


    片刻之後,仆役傳話過來,說道:“上好的美玉,十杯仙酒還是可以換的。”


    死心沒有反對,現在要死了,美玉換了就換了吧。


    換了美玉之後,死心又要了吃的。


    恰好,酒肆裏麵饅頭和包子都有。因為死心買了十杯仙酒,算是個大客戶了,於是贈送了兩個饅頭。


    死心在雅間坐下來,一邊喝酒,一邊啃饅頭。邊吃邊喝,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滿足的讚歎。


    很快,十杯仙酒下肚。


    死心喝的身上暖洋洋,饅頭也吃得很盡興,於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


    畢竟是十杯白酒,死心是第一次喝,而且不太懂得技巧,喝得太猛了。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醉意。隨著時間的推移,酒勁上來,死心都想吐了。


    “趙騰大人府上,趙騰大人。”死心握著懷中的短劍,踉踉蹌蹌到了趙騰府門前。


    他把劍架在脖子上,張口要喊,可是腦子裏麵有些迷糊:“要喊什麽來著?”


    剛才的“趙騰大人”四個字,一直在他腦子裏麵盤旋。可是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對,不是趙騰,趙騰是要捉我的。那是……”


    最後,死心理智地分析了一番,覺得喊趙大人比較合適。


    於是他高喊了一聲:“趙大人,知遇之恩,來世再報。”


    隨後,死心伸手向自己的脖子抹過去。


    可就在這時候,胃裏麵一陣翻湧,他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哇地一聲,吐起來了。


    剛吃下的饅頭,混著仙酒,全部吐在了趙騰家門口。


    死心有些心疼:“十萬錢一杯的仙酒,五百錢一個的饅頭,好浪費啊。”


    他正在惋惜,身上就挨了一腳。有個粗魯的聲音傳來:“日汝先人,敢將穢物吐在趙大人府門口。給我綁了。”


    趙騰府上的仆役拿著繩子,將死心五花大綁起來。


    死心沒有反抗,他很困,已經閉上眼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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