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時間,轉眼已過。沙提烈和黑山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


    雖然騎馬有點不方便,但是躺在馬車上趕路,還是可以的。


    於是嬴政下令,盡早把匈奴使者送回去,以解沙提烈思鄉之苦。


    詔令下達之後,李信奉命率領一隊人馬,護送著馬車,出了鹹陽城。


    鹹陽城外,李水依依送別。


    整個大秦,出現在城外的官員,也隻有李信和李水兩個。其他的朝臣,要麽不屑於來,要麽懶得來。


    總之,似乎沒人再把這兩個使者當回事了。即便是奉常,也沒心思再做麵子上的文章。


    李水把沙提烈拉到旁邊,親熱的拍著他的肩膀:“我們大秦有一句古話,叫不打不相識。還有一句古話,叫患難見真情。”


    “我和李信大將軍,一直與你針鋒相對,沒想到如今要離開了,卻隻有我二人送別你們。足見我們兩個人的深情厚誼啊。”


    沙提烈連連點頭,唯唯諾諾:“是啊,是啊。”


    李水又說:“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前呼後擁,何等的威風?那時候,整個鹹陽的官吏都在迎接你們。現在你不幸失了勢,他們都不見了。還是我和李信大將軍在親近你。日後,你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們這兩位朋友啊。”


    沙提烈唯唯諾諾:“一定,一定。”


    李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走吧。”


    沙提烈看了看身後的鹹陽城,胡思亂想:“千裏?”


    兩人就要上馬車的時候,沙提烈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又匆匆跑過來,小聲對李水說道:“來的時候,匈奴有一百多人。如今隻剩下我們兩個,這可如何交待?”


    李水說道:“這還不簡單?就說被東胡人劫殺了。”


    沙提烈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就上了馬車。


    一路上,沙提烈和黑山都有點沉默。


    來的時候,兩人無話不談,回去的時候,卻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尷尬。


    黑山幹咳了一聲,說道:“在下記得,大王性格直率,喜歡侃侃而談。現在,怎麽越發沉默了?倒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沙提烈猛地一驚:“他在暗示我嗎?他發現我的變化了?”


    這一路上,沙提烈都在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從來不敢多喝水,就是擔心小解的時候被人瞧見。


    他也不怎麽下馬車活動,就是擔心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引起黑山的懷疑。


    可是現在,黑山一臉古怪的盯著他,笑容很是可恨啊。


    沙提烈想了想,說道:“本王出使秦國,漲了一番見識,不想如往日那般,由著性子胡鬧了。”


    黑山一臉欣慰的說道:“大王能這麽想,在下就放心了。受了屈辱不算什麽,隻要能磨礪性子,那也就值了。”


    沙提烈的一顆心,頓時涼了:“完了,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受了屈辱。還說什麽,能夠磨礪性子,倒也值了。日你先人,反正不是你受了宮刑,你當然可以說值了。”


    沙提烈心中火大,但是他也不想對黑山怎麽樣。黑山沒有把話挑明,他也就隻好裝傻,隻是他看黑山的眼神,越來越不善了。


    黑山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有點納悶:“莫非我說錯話了?”


    接下來,黑山還想沒話找話,想要和沙提烈聯絡一下感情。但是沙提烈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


    黑山有些鬱悶。


    他的身體已經殘缺,開始的時候,也想過要死。但是漸漸的,觀念就轉變過來了。人生在世,未必隻有娶妻生子這一件快意事。


    還可以建功立業,還可以受萬人敬仰。於是他和沙提烈一樣,把目光都轉到了權利上麵。


    沙提烈要爭奪的,是單於之位。而黑山血統並不高貴,他不敢奢想單於的位子,他隻想做單於的重臣,在匈奴呼風喚雨。


    頭曼單於已經老邁,所以他要和沙提烈搞好關係。畢竟沙提烈是頭曼最喜歡的兒子,將來很有可能繼承汗位。


    黑山本以為,二人在大秦共患難了一場,應該會格外親切才對,誰知道沙提烈對他越發冷淡了,真是奇怪。


    黑山想了想,低聲對沙提烈說道:“小人在大秦……”


    沙提烈頓時頭痛無比,他現在聽到大秦,就覺得全身難受,偏偏這個黑山,還總是不斷的說起來。


    沙提烈指了指馬車外麵,說道:“秦兵尚在,慎言。”


    黑山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數日後,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長城之下。


    這長城,還是昭襄王時期修建的。如今這裏駐紮著一支秦軍,時時刻刻警惕匈奴叩邊。


    李信縱馬站在長城上,看著北方的茫茫草原,歎息了一聲,說道:“若陛下給我三千鐵騎,我早就蕩平了匈奴,何須將士拋家舍業,駐守在這裏?”


    “放屁,我現在便給你三千人,你敢去嗎?”身後傳來一聲大喝。


    李信回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頓時笑了:“是蒙將軍啊。”


    來人正是駐守北方的蒙恬。


    李信看見蒙恬之後,親熱無比,和他勾肩搭背,說道:“你我二人,可是生死之交啊。昔日共同伐楚,結果一場大敗,我們被那項燕追的如同喪家之犬……”


    蒙恬聽得很是無奈,這李信怎麽回事?從來不覺得丟人嗎?


    李信不覺得丟人,蒙恬覺得丟人。他岔開話題,問道:“匈奴使者何在?”


    李信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說道:“匈奴使者有什麽可看的?一出長城,便是匈奴地界了,這二人是死是活,與我等無關。走走走,咱們去飲酒。”


    蒙恬有點無奈,被李信強行拉到了軍帳之中。


    李信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然後大為嫌棄的說道:“這也叫酒?我在鹹陽城喝得仙酒,那才是真正的美酒。”


    他又吃了一口飯,噗的一聲,全吐出來了:“這也叫飯?我在鹹陽城吃的饅頭,那才叫仙界美食。”


    蒙恬的拳頭有點癢,心想:“莫非這家夥,是專程來顯擺的?什麽仙酒,什麽仙界美食?是不是太誇張了?”


    李信見他一臉懷疑,說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年伐楚打敗,我身受重傷,躲進了深山之中?”


    蒙恬無奈的說道:“記得。”


    李信一拍大腿:“我在那裏遇到一位奇人,名叫槐穀子,他治好了我的傷。後來大秦一統六國,槐穀子遊曆到鹹陽,我舉薦他入宮煉丹。”


    “此人當真是奇人啊,曾經夢中遇仙人。做出來的仙酒與美食,令人流連忘返。不止如此,那伏堯公子背生瘡疽,也被槐穀子治好了……”


    李信一邊喝酒,一邊興致勃勃的談論槐穀子的奇聞逸事。


    而沙提烈和黑山,被他徹底忘了。


    這兩個匈奴使者,已經在馬車中等了足足四個時辰。


    沒有李信的命令,他們不敢越過邊境回匈奴。


    沒有李信陪同,他們也不敢走下馬車。


    因為周圍都是秦兵,常年和匈奴作戰的秦兵,人人對匈奴恨之入骨,看見他們兩個,一不小心誤殺了都有可能。


    沙提烈很焦急,覺得自己有點憋不住了。自從受了刑之後,那地方總是使不上力氣。


    正在煩躁的時候,馬車之中,忽然有一股怪味。不遠處的黑山麵色尷尬:“大王,讓你見笑了。在下實在是……”


    沙提烈鬆了口氣,黑山先憋不住了?那就好說了。於是,他也暢快淋漓的釋放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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