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茹念靠著牆壁,眼神呆滯的看著那急救室的紅燈,精神早已恍惚。


    仿佛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都隻是一場噩夢。


    她為什麽在這裏,陸誌恒都那樣對她了,如今他是死是活跟自己還有什麽關係呢?


    他就是到死,愛的那個人,也不會是她。


    紅燈熄滅的那一刻,她的目光還是跟著顫抖了一下。


    她看到醫生走出來,不知道和陸安染她們說了什麽,就看到醫生漠漠搖頭的樣子。


    這,是什麽意思?


    “染……”


    jay扶住那差點沒站穩的人兒,在聽到醫生的話時,陸安染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仿佛全身的力道都已經被抽走。


    空了,什麽都空了。


    她又要失去了麽,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


    醫生說,陸誌恒的心髒已經衰竭,隻怕撐不住這兩天了。


    原來,再多的治療和藥物都沒有用。


    人老了,該走的,始終留不住。


    可是——


    她真的承受不住失去了。


    為什麽,是不是所有她愛的在乎的人都要一一離開?


    眼前一陣漆黑,她看不到任何的光亮了,徹徹底底失去了光明。


    世界從此黑暗,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


    “染,你醒了。”


    jay給她倒了熱水,她暈過去幾個小時了,換做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陸安染沒有接水杯,而是抓住jay的手臂問道:


    “我爸他……”


    “他現在在重症監護室……染,你別激動,你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我要去見他!”


    醫生說,他撐不過這兩天了。


    她怕,自己不守著就真的會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麵。


    “陸慕白在守著了,你別急……我扶你!”


    jay看著她慌亂下床,赤著腳根本看不到一旁的鞋子,就拽住她的手臂。


    “冷靜點!”


    她需要冷靜,因為現在除了冷靜,沒有別的辦法。


    “染,你要知道……生死強求不了。現在你應該更清楚,死亡是抗拒不了的,我們隻能……安靜的讓他離開。你很愛你的父親,他也同樣愛你。別讓他連最後離開時都要擔心你,放不下你。”


    jay的話,陸安染又怎麽會不知呢。


    可是,她能看穿自己的生死,卻不想再失去。


    也許,笑著送父親離開,才是她最後能做的事。


    留不住,不如讓他安心安靜的走。


    ……


    重症監護室外,陸安染目光凝視著那躺在病床上的人。


    其實,她已經看不到了,連父親的臉都看不到了。


    這一刻,若是能給她片刻光明該多好,她隻求能再看清父親一眼,永遠記住他。


    可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她都做不到。


    身邊站著的男人,深黑色的瞳孔中盡是黯淡,與他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對於陸誌恒,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情感,父子……以前認為,一個可笑的關係。


    不得不說,陸誌恒對於他而言,並不是一個好父親,甚至根本沒有資格做父親。


    但……眸光看向身旁的人兒,陸誌恒把所有的父愛都給了他愛的人兒。


    陸慕白,的確是不再執著於過去。


    “進去和他說說話。”


    “……”


    女人搖頭,聲音中透著沙啞:


    “我怕……”


    怕她把話說完,父親就徹底睡過去,不會再醒來了。


    “陸慕白,為什麽爸爸會幫你……”


    為什麽,一向反對她和陸慕白在一起的父親會在臨時變卦,幫著陸慕白?


    “染染,他愛我們。”


    因為他的父愛,他隻想,讓他的兒女都能幸福快樂。


    “可這樣……真的值得嗎?”


    “值得。”


    他的答案,不會變。


    陸安染眼中有了酸澀,嘴角扯出抹苦澀笑意。


    陸慕白,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還能活著……


    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一輩子,一輩子在一起。


    再也不分開。


    如果……上天能憐憫我一次。


    可她知道,自己從不幸運,也不再奢侈幸福。


    ……


    陸誌恒離開的時間,是晚上十點。


    病床邊,陸安染能聽到父親的低聲呢喃,她聽到了很多人的名字。


    他叫了很多人的名字。


    都是那些已經離開了的人。


    有秦阿姨,秦向遠,陸欣妍……


    可獨獨沒有,她的母親。


    方晴。


    “爸……”


    她知道,他能聽到她的聲音。


    “禍頭子……”


    陸誌恒睜開眼睛,取下氧氣罩的他,聲音雖然小,卻也能聽得清楚。


    他在叫他家的那個禍頭子,那個讓他一生都放心不下的人兒。


    聽到那三個字,陸安染強忍的淚水沒能克製,滴滴落下。


    “爸,我在……禍頭子一直在呢。”


    她在,不走,不離開。


    “別哭。”


    陸誌恒其實,可怕這丫頭哭了。


    小時候他隻要一凶,她就會哭一晚,他後來怎麽哄也沒用。


    要知道,這禍頭子可才是他的主宰,他最怕的,就是她。


    “爸,對不起……”


    對不起,都這個時候了,還讓你為我做這麽多。


    陸安染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有這樣一個父親。


    他和她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可卻比父女還要珍惜彼此。


    “傻丫頭,我隻想……讓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陸誌恒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陸慕白,緩緩開口:


    “慕白……照顧好她。”


    他現在,把女兒托付給他了。


    “還有,對不起。”


    對於陸慕白,他真的,很對不起。


    但陸誌恒相信,對方能夠原諒。


    因為,他們有共同愛的,想要保護的人。


    “幾點了……”


    那聲音越來越虛弱,陸安染看不到時間,隻是低下頭流著眼淚,直到陸慕白淡漠的聲音傳來——


    “十點了。”


    十點……


    陸誌恒嘴角揚起笑,看著那眼前的一切漸漸落入黑暗。


    十點,十點。


    “爸……”


    那躺在床上的男人,再沒了聲息。


    方晴,十點了,我該休息了。


    以前,我總是很晚回家,你總是會開著床邊的台燈,看著書,在安靜中等我回來。


    那盞燈,久違了。


    陸誌恒和方晴之間,那是一個,離記憶很遠的故事。


    那一年,她穿著一身白色襯衫,束起高高的馬尾,從電梯裏匆忙出來,卻撞上了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


    “抱歉先生……”


    那時候的陸誌恒,是年輕有為的陸氏總裁,沒有人不知道他的能力和成就。


    卻是眼前的人兒,那雙盈眸中泛著淡淡的波瀾,抬眼對上男人深諱的眸光,單純無暇的眸子中像是披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星光。


    那一刻,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


    “陸先生……”


    助理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收回,而那女孩早已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進了電梯,聽著助理在匯報著下一個會議的議程,而後,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開口問道:


    “剛那女孩,是誰?”


    一個,很不一樣的女孩。


    “陸先生是說方小姐麽?”


    “方小姐?”


    “恩,方氏集團千金,方晴。”


    方晴……


    陸誌恒唇畔勾起好看的弧度,那笑意中,鍍了溫暖。


    那時候他不知道,他和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方晴,這個名字,他記住了。


    記住了,就是一生。


    ……


    許茹念站在病房外,知道裏麵的人已經去了,看著醫生拉上了白布,宣告了死亡時間。


    她,愛了半輩子的男人。


    到死,心裏想著的人,都不是她。


    “念姨……”


    陸安染失去了父親,可也明白,痛苦的不隻是她一人。


    許茹念一直沒有進過病房,就連陸誌恒最後一眼都沒有見。


    但陸安染知道,她也很痛苦。


    卻是對方嗤笑一聲,笑意中都是自嘲,眼中的淚攜伴著苦澀落下,卻是笑聲更加肆然。


    “他走之前,說了什麽……”


    “爸爸他……什麽都沒說。”


    其實,說了。


    最後一句話,也是他臨走前唯一的要求。


    “告訴我,他說了什麽。”


    她死了丈夫,可是這眼淚卻是為自己而流。


    陸安染咬唇,眼中的酸澀不減,而後字字清晰回答:


    “他希望,能和媽媽葬在一起。”


    葬在一起,這樣……就不會走失了。


    許茹念重重閉眼,兩行淚落下,其中的苦楚又有誰能懂?


    其實,早就該知道的了,不是麽。


    “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她重複著這幾個字,笑得嘲諷卻又無可奈何。


    “我爭了一輩子,搶了一輩子,可到頭來……卻什麽都沒了。”


    她的家,她的丈夫,她的青春,她的愛情……都一次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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