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害怕。”


    她也不說謊,就是沒理由的,相信這個男人。


    哪怕,也許他救她,不過是因為那個叫做時淺的女人。


    索性,也是緣分不是麽。


    若是那晚,她撞上的不是莫厲恒的車,而是其他人。


    也許,她已經死在了涼城。


    自然,也不會出現在別的國度,重獲新生。


    她在莫厲恒眼中,是那麽的渺小,所以她也不打算在他麵前堅強。


    男人抽離的溫度,帶著疏離與薄涼。


    他還不是乘人之危的男人,而她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女人。


    再像,也不是。


    陸安染看著那站在落地窗前眸色深諳的男人,聽到他沉暗的嗓音帶著穿透力傳來——


    “你想要什麽。”


    從她穿著那襲紅裙出現在他房門外時,莫厲恒就知道,這個女人,可能有什麽不同了。


    雖然偽裝的並不好,若說演員分三種,那她就屬於空有容貌卻無演技的那類。


    “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陸安染很確定自己現在很清醒,沒有比這一刻更清醒的事情了。


    她要,徹底改變自己,然後——


    回到那些人麵前,拿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她失去的,她痛苦的,誰欠她的,都要還。


    “我為什麽幫你?”


    他救她,不過是因為不想看到有人害他成為殺人犯。


    除此之外——


    “因為時淺。”


    陸安染唯一的賭注,也是所有的賭注。


    他救她,應該說帶她來到這裏,甚至把她安排到曾經時淺的房間,不過都隻是因為——


    他忘不了那個叫做時淺的女人。


    莫厲恒深色的瞳孔折射出幾分陰暗,睨著女人的那張臉,其實她的五官拆開來看,並不像時淺。


    但是從整體上,總會給人一種,時淺的影子。


    “你很聰明。”


    聰明的女人,向來一點就通。


    聰明……陸安染輕笑一聲,這個詞,以前從不該用在她身上。


    她很笨,很蠢的。


    不然,也不會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要變成第二個時淺。”


    晴子告訴她的並不多,可是那些也足夠了。


    當初的莫厲恒是如何讓時淺成為獨一無二的,如今,她也要做那個獨一無二。


    雖然沒見過,可陸安染總覺得,時淺那個女人,一定不一般。


    ……


    第二個時淺,自然不是成為時淺,而是——


    像時淺一樣的人。


    莫厲恒告訴她,時淺是專業的演員,因為她連現實中,都愛做戲。


    而戲中,也會帶入她最真實的感情。


    要想成為當年的她那樣,就要承受很多,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陸安染明白,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晚,她說要變成第二個時淺時,他沒有反對。


    應該說,沒有理由反對。


    她越像時淺,他就越喜歡,不是麽。


    “謝謝你。”


    “時淺從不會說謝謝兩個字。”


    當男人說出這句話時,陸安染就明白,一切已經開始了。


    ……


    想要拋棄之前的一切,本來就沒有那麽容易。


    而且,陸安染根本不懂如何演戲。


    該哭的時候,哭不出來。


    該笑的時候,也笑不出來。


    這一夜,她從噩夢中醒來,卻看著出現在她房間的男人。


    驚嚇了一跳,卻是莫厲恒那涼透的大掌撫過她的長發,她身子一顫,就聽到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凝了冷寒——


    “笑。”


    他讓她,現在笑?


    處在噩夢和此刻驚慌中的女人伸手想去開燈,可是卻被男人拉住了手臂,依舊是那個字,不過更加森冷:


    “笑。”


    陸安染皺眉,剛想說什麽,男人沉暗的嗓音幽幽傳來:


    “害怕恐懼的時候,她會笑。”


    因為淡漠無情的笑,隻會讓害怕和恐懼反而退避三舍。


    女人怔了片刻,凝著莫厲恒那雙讓人無法言喻的瞳孔,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很僵硬。


    “不是這樣。”


    “我不會。”


    最後,她搖頭服軟。


    而莫厲恒卻不許她退縮,時淺從不會退縮,而她也不許!


    “那你永遠都會被你恨的的踩在腳下。”


    等陸安染再抬眸時,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房間。


    黑暗中,她再次被深寒籠罩。


    是啊陸安染,你恨的人,再相見時你隻會更怕更恐懼。


    那樣的你,如何讓他償還呢?


    逼迫自己笑,無所顧忌卻不帶一絲感情的笑,才能抵抗那些你所畏懼的。


    ……


    就這樣,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應該說,不像曾經的那個陸安染了。


    這一年來,陸安染學會了很多,應該說是莫厲恒逼她不得不學會。


    有時候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伸手觸及鏡子的冰涼,就好像裏麵的那個人,是冰涼的屍體一般。


    連溫度,都沒有。


    有時候,她會跟那個鏡子裏的自己說話。


    她說什麽,對方也會說一樣的話。


    從不知道,原來鏡子才是演戲最好的老師。


    你笑,它裏麵的人也會對你笑。


    你偽裝,對方也在偽裝。


    有時候你痛苦,她也會無奈的流著眼淚。


    “你真可憐。”


    她對著鏡子裏的這麽說,對方也這麽諷刺她。


    然後,她怕了。


    可又想起莫厲恒的話,如果連自己都怕,那任何人都會是她恐懼的對象。


    一次次的笑,一次次的學會嘴角微揚,卻不再如當初那般,擁有著最單純的笑容。


    笑,原來也可以分很多種。


    在意大利這段時間,她對外沒有任何的接觸,專心“學習”。


    唯一接觸到的人,就是莫厲恒。


    直到那晚,莫厲恒竟然說,要帶她去一個晚宴。


    已經一年多沒有接觸過人群的她,片刻的遲疑後,還是選擇換上了美麗嫵媚的長裙。


    那露出的香肩,如紙一般的白色,她蹙眉。


    覺得,搭配這樣的紅,並不好看。


    當天,她就讓人來給她刺了一朵紅玫瑰在頸下左肩鎖骨之上。


    疼……


    倒是沒多少感覺,就是有些麻木。


    那一晚,她挽著莫厲恒的手,出現在眾人眼前,都是陌生人。


    陌生的外國人,她不認識的,她正在試著去認識的。


    “jay,時淺以前的經紀人。”


    那個叫做jay的女人看上去已經快四十歲了,可周身上下的氣場,都是幹練和淩厲。


    “陸安染,很高興認識你。”


    jay的手伸向她時,陸安染沒有猶豫,紅唇微微揚起好看的弧度,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知道,從今以後,她將會成為jay培養的人。


    jay說,當初她如何培養出時淺,如今就能讓她變成和時淺一樣的人。


    甚至——


    比時淺更紅更無可替代。


    從那天後,她去了莫厲恒在意大利的一個娛樂公司,在jay的帶領下,開始了新的人生。


    ……


    “陸安染,摔倒了就立刻起來,沒有人會去扶你。”


    她從地上爬起,全身已經沒有了力氣。


    可jay的話即便無情,卻也是讓她站起來最好的利器。


    最無助和最痛苦的時候,沒有人能幫你。


    陸安染,你隻有你自己。


    她從最基礎的開始學起,卻比常人要付出的汗水多幾倍。


    jay說,演藝圈就像是人生,你不把別人擠掉,就等著別人把你踩在腳底。


    陸安染不和任何人做朋友,看著那些同樣是練習生的女孩抱團,她隻是冷笑。


    終有一天,都會因為利益而拋棄對方。


    陸安染第一次演戲,竟然是捱耳光的戲。


    那天,莫厲恒也來了。


    就好像,這場戲是他刻意要看,而她必須得演的。


    她是被扇耳光的那個,而打她的人,是jay。


    這場戲,她竟連一句話都沒有。


    就這麽站在那裏,被打。


    “自甘下賤。”


    那是jay的台詞,莫名的,竟然覺得這四個字,很符合那個已經死去的陸安染。


    狠狠的一耳光就這麽打在她臉頰上,火辣辣的疼,旁人看著都驚訝起來。


    以為隻是試戲,沒想到jay真的打,下手的力道還那麽重。


    陸安染也沒料到試戲竟然是動真格,奇怪了明明被打的是自己,可為什麽她此刻想到的卻是——


    當年時淺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重來。”


    說這兩個字的,是莫厲恒。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在這裏,隻有他說好,才是好。


    陸安染用餘光瞥了眼那神色冷漠的男人,他像是在看她的笑話一般,但她清楚,不是這樣的。


    “自甘下賤!”


    僵硬著身體,承受著那一耳光重新落下。


    jay眼中都是冷漠,不愧是難得的經紀人。


    別的經紀人,生怕自己的藝人受一點傷害。


    而她,似乎一副恨不得害死她的樣子。


    難道陸安染,天生招黑嗎?


    完了,這還沒紅呢,就這麽招黑了,以後可怎麽辦呢。


    “重來。”


    接踵而至的第三個耳光,女人隻覺自己耳邊嗡嗡作響,jay打這麽多次,手疼不疼啊?


    陸安染,你到底在想什麽……


    一次次,她似乎像是疼過了頭,也麻木了。


    眸子微微合上又掀開,眸底是無助卻又不得不支撐的波瀾。


    她不知道,莫厲恒到底想看到她什麽表情。


    從一開始的咬牙隱忍到最後的徹底無感,就好像,所有疼痛都變成了腐肉。


    你怎麽動它,它都不會有感覺了。


    “停。”


    終於,不再是重來兩個字了。


    她再次抬眸,隻看到男人嘴角噙著的弧度,所以——


    這代表什麽?


    那天之後,jay給了她熱毛巾,敷著臉頰上的紅腫。


    她告訴她——


    陸安染,從今以後,你隻能做傷害的那個人。


    而不是,被傷害的。


    她像是把這輩子的耳光都捱完了,所以以後的生命裏——


    她隻用讓別人知道捱耳光的痛,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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