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腿一軟就跪下去:“陛下……飛將軍,飛將軍已經打過江平了……”


    眾臣色變,趙德基徹底癱軟,喃喃道:“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


    軍情被扔在地上,眾臣也無不兩股戰戰。


    仿佛又一次靖康大難在重演。隻是這一次,敵人竟然來得比金軍的速度更快。而且要的不是戰爭賠款,是一直要攻下臨安。


    與此同時,臨安城裏也亂成一團,到處張貼著勸降書,榜文上明明白白地書寫趙德基的罪孽,號召軍民不要再為這個狗皇帝效命,飛將軍過處,秋毫無犯,減輕賦稅。


    這樣的榜文,每天都在張貼,官兵們要清除都來不及。每天就算捉了大量的嫌疑犯,也無濟於事。


    而人們也人心惶惶,都在觀望。仿佛飛將軍不是準備攻打臨安,而是已經到了臨安了。


    江平。


    一路都是風聲鶴唳。


    戰爭的硝煙一起,百姓們聞風而逃。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裏逃,北上是不可能的,兩河淪陷,那是金軍的地盤;下海吧,不符合祖祖輩輩人安於大陸的習慣。


    也因此,路上堵了許多的難民,一路上都在議論紛紛。


    “聽說飛將軍打來了……”


    “飛將軍的隊伍不是說,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搶劫麽?”


    “聽說是鄆王帶領大家打來了,要收複兩河,還要收複江南……”


    “可不是,聽說兩河的金軍都被趕跑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


    其中許多人都是兩河淪陷,被迫逃亡到江南的。都是北方人。過了十幾年安穩日子,如今,又是一場浩劫?


    等待他們的的確是浩劫,為了籌集糧餉,朝廷下令,每戶百姓必須提前繳納兩年的賦稅。現在正是冬天,青黃不接的時候,要一下交出兩年的糧餉,無異於殺雞取卵。南方本土之人固然害怕,而那些逃亡到南方的北方人,早在金軍攻入汴京的時候,就經曆過這種類似的敲詐了。當年為了籌集給金軍的巨額的戰爭賠款,官兵們四處追殺,借機騷擾,縱然富豪之家也被搜刮一空,而窮人更是賣兒賣女。


    沒想到,又來這麽一次,這一次雖然不是賠款,卻是朝廷在征召軍餉。百姓們為了躲避這些無止盡的徭役,攜家帶口,走投無路,怨聲載道,但覺朝廷猛於虎。趙德基比金軍還可怕。


    一家客棧裏,寥寥無幾,人都是跑光了的,掌櫃的和一名小夥計垂頭喪氣地守在門裏。既沒有什麽生意,也沒有什麽存貨。


    秦大王一行進門的時候,喊了好幾聲,小夥計才畏畏縮縮地出來。但見秦大王高大威猛,跟個天殺星似的,很是害怕:“客官……客官……小店不做生意了……”


    秦大王一瞪眼:“你開個勞什子蒼蠅館子,不做生意開著作甚?但凡有什麽吃的都上來,老子又不少你一文錢……”


    花溶見那小夥計嚇得抖抖索索的,便開口:“小兄弟,我們是路過,也不挑剔,但有什麽吃的,隨便上一些能果腹的東西就行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一塊小碎銀遞過去。


    花溶為了行路方便,雖然也穿的男裝,但是她開口說話,人家立即知道是女人。小夥計見她態度溫和,不像歹人,這才放了心。老掌櫃躲在一邊看得分明,這年頭,就怕人家用紙鈔或者銅錢,亂世紛紜,戰爭令物價飛漲,根本不值錢了。(注:宋朝的時候用交子,錢鈔之類的,就是今天的紙幣。)但見得真金白銀,眼睛都亮了,立即出來:“快,快去拿些吃的。”


    小夥計進門,不一會兒端出來一大盆黑乎乎的粗糧饅頭,一大盆米粥,一大碗鹹菜。雖然很差勁,但這個世道,還能要求什麽大魚大肉?有的吃就不錯了。


    秦大王招呼著,陸文龍主動,趕緊給父母盛飯,拿了窩頭。自己也端了碗大吃大喝起來。秦大王和花溶相視一笑。這孩子,一路上,完全是一個大人的做派了。


    “丫頭,我覺得兒子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哈哈,就是,什麽時候小虎頭也這麽懂事就好了。”


    陸文龍受到父母誇讚,自己倒很不好意思,摸摸頭,繼續吃飯。秦大王固然欣慰,花溶更是心酸,這一路上,雖然亂世紛紜,秦大王也沒帶什麽親隨跟從。為了一家三口自由自在,都是分開走的,親隨們都在前麵等著。但是,正是如此,她反而覺得安全,踏實。這是亂世裏,第一次覺得心安,不用隨時都惦記著亡命天涯。一路的吃穿住用行,都有秦大王張羅著。丈夫兒子都武藝高強,正是亂世裏保命的上佳良方。什麽都不用自己,如此,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隻有這一桌客人,老掌櫃嘮嘮叨叨的:“客官,聽說飛將軍打來了,你們怎麽還要南下?趕快北上逃命吧。實不相瞞,小老兒的家眷都被遣散到鄉下藏起來了。就這幾天,就會一起北上逃亡。”


    老百姓總是這樣,從南方逃到北方,從北方又逃到南方,從來沒有安穩的日子。


    秦大王道:“飛將軍來了怕什麽?他比趙德基好一萬倍。”


    老掌櫃聽到這麽“大逆不道”的言辭,嚇了一跳,不過,戰亂紛紜,老百姓對皇帝也談不上有什麽太大的崇敬,就說:“人家都說飛將軍凍死不拆屋,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老子一路南下,親眼見過飛將軍經曆的城市村莊,都是秋毫無犯。我說老頭兒,你把你的金銀財物藏好,別讓趙德基的匪軍搶去就行了,也用不著逃亡,飛將軍來的話,絕不會砸了你這個破館子。”


    老頭兒半信半疑:“這是真的?”


    “飛將軍名聲那麽響,你以為是吹的?飛將軍這兩年攻占了那麽多城市,就沒有那一座城市的人會逃亡的,這豈不說明問題?”


    “這倒也是。小老兒有個親戚就在櫟陽鎮也開了一家蒼蠅館子,叫我們可以去那裏投靠。說飛將軍來了,大家的賦稅就大大地降低了,日子也比以前好過多了。他店裏,以前經常有官兵去吃霸王餐,幾乎快開垮了。現在就好了,再也沒有人去吃霸王餐了。小老兒這裏也是,以前那些官差,經常來吃霸王餐,也快弄不下去了……如果飛將軍來了,杜絕霸王餐,倒是一件好事……”


    花溶隻是在一邊靜靜地聽著。這一路上,她決口不再提有關飛將軍的事情。但是,也不陰沉。秦大王本是擔心她傷心欲絕,可是,見她沿途都是談笑風生,真正和丈夫兒子遊山玩水的心態,才略略放心。


    可是,她越是如此,秦大王又越是隱憂,這是不是太過反常了?不止陸文龍,就連他,也是親眼目睹了花溶如何被飛將軍從屋子裏推出來。難道真是如此,就傷透了心?


    他把握不準,卻不敢問她,而且,也沒法問這麽微妙的問題。本想的是早早回到海上。可是,這樣一路南下,飛將軍的消息就跟長了腳似的,一直跟在旁邊。從櫟陽鎮到江平,一直跟著走。


    時時處處,耳邊都是飛將軍。


    就連他也料不到,飛將軍的行軍速度那麽快。從這裏往臨安,已經不足一百裏了。趙德基的大軍,已經全部壓在了五十裏外,行人要想路過,已經非常艱難了。為此,秦大王不得不非常小心。縱然還帶了幾十名便衣的親隨,但是,如果此時和趙德基對上麵,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夜,一家三口就在小店休息。晚上,夜闌人靜,秦大王不時翻身。他以前很少有睡不著的時候,尤其是嬌妻兒子都在身邊,還這樣折騰,就非常奇怪了。花溶第一次見他如此輾轉反側,再也忍不住幹脆坐起來,低聲道:“秦尚城,你在想什麽?”


    他笑起來:“丫頭,你也沒睡著?”


    他這樣翻來覆去的,人能睡著才是怪事。花溶搖頭,“前麵有個關口是我們必經之路,現在朝廷官兵查訪甚嚴。如果趙德基布下什麽攔截就不好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尤其是秦大王,他身材高大,很容易引人注目。以前那裏根本沒有駐軍還好說,現在那麽多人,豈能輕易通過?


    “丫頭,我也是這樣想。我就在想如何繞過這一關,避開趙德基的耳目。”


    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等飛將軍的大軍打過去,一勞永逸。但是,當時花溶執意要走,秦大王也不願意違逆她的心意。


    “那就等飛將軍打過去再說。”


    秦大王很是意外:“丫頭,我們不忙走了?飛將軍起碼還有半個月才能打過去。”


    “當然不忙了。何必自動去遭遇危險?反正遲半個月,早半個月,對我們來說也是無關緊要。”


    秦大王見她竟然真的一副心無芥蒂的樣子,好像完全把飛將軍這號人給忘記了。這時,月光從窗外的木柵欄裏照射進來。這是南方那種用水泥和稻草糊的厚厚的土牆土磚,厚厚的木門,就連窗戶也關得死死的,外麵又有風吹起,呼呼的,將二人的聲音都壓得非常非常的小。


    隻偶爾有一兩聲馬嘶。那是栓在門外的坐騎。


    “丫頭,我們就算留下來,也不一定會再跟飛將軍碰麵的。”


    “碰不碰麵又如何?”她淡淡的,“以前,我的確認為他可能是鵬舉,所以才會抱有希望。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的確不是,所以,何必再和他糾纏不休?我倒祝願他早早打下江山。”


    秦大王終於聽到她親口承認此事,倒頗有幾分意外。但聽她又道:“我隻是遺憾,一路上怎麽都見不到魯大哥。”


    “上次我倒是見了他一麵,他跟以前相比,幾乎絲毫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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