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往反方向追,海陵顯然是在睜眼說瞎話,金兀術是何許人,多少年縱橫朝堂,豈會看不透他這點小把戲?但他卻不揭穿他,依舊怒容滿麵:“海陵,你先去查清楚才稟報本太子,年輕人不要太偷懶,什麽事情都不去證實,隻憑傳言行事今後是要吃大虧的……”


    “小人受教,小人受教”海陵點頭如搗蒜。


    “也罷,看你年輕識淺,就先饒恕你這一次。”


    “多謝四太子,多謝四太子大恩大德。”


    海陵不停賠罪,但金兀術並不叫他起身,他跪在地上,滿頭大汗,很不好受。可是,四太子不開口,縱然他在心底惡毒詛咒了一萬次,也不敢擅自起身。


    金兀術卻視而不見,仿佛陷入了沉思,任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無動於衷。


    海陵毒蛇一般的眼珠子一轉動,他終究還年輕,怎會是縱橫捭闔的四太子的對手?但總要想個脫身的辦法。忽然靈機一動:“四太子,小人還有情報,不知該不該稟報?”


    “說!”


    “這次的刺殺很蹊蹺,”他大著膽子,說一句又看一眼金兀術,“刺客明顯有接應,並不是單槍匹馬作戰。她正要被捉住時,跟我們作戰多時的土匪秦大王及時趕來救援他……”


    “既然秦大王出現,你們怎不拿下他?你明明知道他是大金通緝的要犯……”金兀術大怒,“秦大王比秦檜被刺更重要,你竟然舍本求末,不顧秦大王?”


    “四太子息怒,當時小人不在現場。若是在,一定先拿住秦大王。”他壯著膽子,“據匯報,夏渣他們本是要集中精力對付秦大王的,但是更令人稱奇的事情還在後麵,竟然還有一支拐子馬趕去救援那名刺客……”


    金兀術眉頭緊皺,臉色也變了:“哪裏來的拐子馬?誰敢出動拐子馬?”


    “這也是小人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拐子馬是咱們大金的精銳,大金攻遼攻宋,全靠它的威風才戰無不勝。可以說,拐子馬是咱們大金的製勝法寶,但卻有人暗地裏用來做宋國的奸細,您想想,情勢多麽可怕,敵人,就安插在我們大金的心髒。不讓這**細曝光,大金隨時都有危險……”


    金兀術一揮手:“查,馬上徹查此事,誰敢如此大膽,定斬不饒。”


    “好,小人牢記四太子的命令。”完顏海陵依舊陰測測的,“今天匪首秦大王自動現身。可惜小人本領不濟,尋找他多時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等到機會,卻又給他跑了。唉,要是四太子在,定能拿下這個匪首,奪回屬於我們大金的25萬貢銀……”


    金兀術震怒,一揚鞭子,又是啪的一聲落下去:“沒用的東西,秦大王現身了,你們都拿不下?還養你們何用?你們那麽多人都是吃素的?”他越罵越氣,“貢銀在你手裏失竊,秦大王露麵你又追不住,你何德何能配做一個將軍?無能無德的東西……”


    海陵左躲右閃,傷口處火辣辣的,四太子下手也不容情,他被打得凶性大發,大吼起來:“四太子,你能幹,你怎麽不去抓住秦大王?”


    他眼明手快,竟然趁機撲向金兀術。陸文龍在一邊看得分明,驚叫“阿爹,小心……”他話音未落,隻見金兀術的鞭子一抽,方天畫戟忽然從腰上長了眼睛一般飛出,直挺挺地打在海陵的身上。海陵身子一軟,再次跪倒在地,形如僵屍,凶性盡斂,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他自逞勇武,以前老是認為自己的兄弟狼主窩囊,是因為手無縛雞之力,所以隻能任四太子欺淩。這次,自己親自上陣,才發現四太子寶刀未老,自己方在青壯年,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一眾金軍目睹二人的交手,也各自膽寒。尤其是海陵的幕僚,無不替他捏一把汗,敢如此忤逆四太子,海陵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金兀術麵無表情,一腳踏在海陵的身上,靴子上的泥土正好在他身上擦掉,露出程亮的光芒,仿佛新洗過一般。


    “來人,將海陵拉過去重打100柳條。”


    “是。”


    兩名士兵上前就架著海陵,拿了特製的柳條,一下一下抽打在海陵身上。這是金國將領最常用的刑罰,跟他們的射柳節有莫大的關係。海陵強忍著疼,咬得嘴巴差點流出血來。金兀術本來已經動了殺機,但見這小子還有幾分硬氣,便也不再繼續,揮揮手:“海陵,你聽著,秦大王要是落在本太子手裏,管叫他有去無回。”


    海陵不敢再說,捂著血淋淋的臉孔倒在地上裝死,生怕金兀術的鞭子再次落下。


    金兀術收了鞭子,低哼一聲:“海陵,收起你那套小把戲,隻要本太子在一天,你就休想猖獗。”


    他一轉身:“兒子,我們走。掃興,今天獵也不想打了。”


    陸文龍見父親剛才的盛怒,自然乖巧地決口不再提媽媽,而是接口:“阿爹,我們回去燒烤獐子,獐子肉很好吃,我去年吃了就一直惦記著,今天一定要吃個痛快。”


    金兀術麵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無比欣慰,兒子長大了,懂事了。一行人便往燕京府邸浩浩蕩蕩而去。


    完顏海陵匍匐在地,直到金兀術走遠才敢站起身,惡毒地低聲詛咒。這個該死的四太子,隻要他在一天,自己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除掉四太子,非除掉他不可。


    他的幾名親信上來扶起他,低聲安慰他,“狼主會為你做主的,還有狼主,狼主可是您的親兄弟……”


    “狼主,狼主敢在四太子麵前說個不字麽?”他怒道:“滾開,滾開,總有一天,我有獨掌大權,讓四太子這廝好看。”


    幕僚見他凶相畢露,忽然想起他一次喝醉後,摟著美女說的一番話,自己最大的心願有三:“國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前,二也;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


    這三句話的意思就是,天下大事我說了算,這是第一;我還要率師攻打敵對的國家,把他們的君主抓來,在我麵前問罪,這是第二;得到天下最美的女人,讓她做我的妻子,這為第三。


    當時,幕僚們還隻以為他是喝醉了,隨口胡說,而且,天下男人何曾不都是這樣的想法?但此時,見他目裏的凶光,眾人心裏無不一凜,再也不敢說下去。


    海陵無心再追擊神秘“金將”,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抓到秦大王或者花溶,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口,才能真正抓住四太子的把柄。機會到了,一定要重重收拾他一番,以泄今日之辱。


    直到走出老遠,陸文龍才回頭看看後麵,又收回目光。父親的臉色很難看,他試著低聲道:“阿爹,你別生氣了。”


    金兀術悶悶道:“我沒有生氣。”


    “那個海陵就是個壞人,是非常壞的大壞蛋,就是他想殺了我們。阿爹,你為什麽不殺了他?”


    金兀術搖搖頭,不是他不想殺,而是接連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現在殺海陵,顯然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而且,海陵帶著那麽多禦林軍,莫非要把這些人全部幹掉滅口?顯然是不行的,還有夏渣在後麵。


    陸文龍還是很擔憂:“阿爹,海陵會不會對你不利?”


    他心裏一暖,笑起來,忽然來了精神:“兒子,你放心,隻要阿爹在一天,他就不敢猖獗!誰都不敢猖獗!”


    陸文龍對父親自然放心,但心思很快又回到了母親身上。他完全聽到了父親和海陵的對話,情知母親陷入了莫大的凶險,終究是孩子,再聰明也隱藏不住心事了,幾次張口要說話,都被金兀術嚴厲的目光所製止。


    這一帶的路越來越開闊,他和父親並轡慢行,隻見父親臉上有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疲倦之色。他再也忍不住,低聲喊他:“阿爹,阿爹……”


    “兒子,你別擔心,你什麽都不要怕。”


    “我不是怕……”他念念不忘,聲音低得隻有父子二人才能聽到。“阿爹,你說媽媽到底會去哪裏?她真的刺殺那個什麽秦檜去了?”


    金兀術長歎一聲,滿麵惶急:“兒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可是,海陵說她刺殺秦檜了,為什麽呢?”


    “不是,海陵不也說根本沒人看到刺客的臉?”


    陸文龍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幾乎在耳語:“阿爹,那個人是媽媽……肯定是……”


    金兀術反問:“何以見得?”


    “海陵說秦大王去了。那個壞蛋,他曾騙我喊他阿爹,他待媽媽好,若是他去了,那個人就肯定是媽媽……”


    這小子,還會判斷推理了。


    金兀術苦笑一下,本是要欣慰的,可是,照他這麽推理下去,自己可吃不消,急忙搖頭:“不知道,我們就是不知道情況才無法判斷……”


    陸文龍這才慌了神,本以為父親在隱瞞自己,但是,顯然不是。


    “阿爹,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媽下落?”


    “沒有,兒子,你該知道我從未騙過你。”


    “可是,海陵說媽媽變成了銀木可……”


    “他胡說。你媽媽怎會變成一個男人?”金兀術憂心忡忡,“我們得馬上回去,趕緊尋找你媽下落。我也懷疑她出事了。”


    陸文龍見父親神色不似作偽,滿腔的希望徹底破滅,本以為父親打獵是假,尋母親是真,沒想到,他根本就不知母親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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